《反派主角对我穷追不舍》于也安

4、书房议事

　　三伏酷暑时分，孟逢昭脚伤已好，也上了一阵子的早朝。
　　近日天气燥热，孟逢昭晚上便睡得迟了些，只是上朝起得早，又听一群老头儿在宣政殿上吵了大半个时辰，他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终于在他快要睡死过去的时候听到了那声悦耳的“下朝”，孟逢昭赶紧行礼告退。
　　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到了孟逐晖的声音。
　　“阿昭随朕来书房。”
　　孟逢昭一下子又蔫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御书房内，龙涎香丝丝缠绕，孟逢昭坐在小案后面，喝着宫人端上的冰雪冷元子，好不惬意。
　　孟逐晖坐在小案对面，见眼前人吃得琉璃碗中的冷元子见底了才慢慢开口：“近日所商讨之事，阿昭怎么看？”
　　目光温和，语气宠溺，丝毫没有讨论国家大事的紧迫之感，反而如话家常一般。
　　孟逢昭被问得措不及防，手中的冷元子也不香了。
　　自从开始参与朝政，孟逐晖便隔三差五叫他来书房抒发“心得体会”，今日听到皇兄留他，他便做好了又被拷问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皇兄今日不再问他那些虚头巴脑的问题，而是直接问他政事。
　　孟逐晖所说，自然是西峦国遣送国书请求援助一事，朝堂近日也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国书由西峦国国主亲提，盖西峦国王印，大意为：西峦国王臣季怀致书大瑞皇帝陛下无恙，概因上天降灾，西峦久逢大旱，颗粒无收。大瑞、西峦子民皆为尧舜之后，望大瑞皇帝陛下岁赐①赈灾，以祈两国百姓安居。
　　孟逢昭放下小碗沉思了片刻。
　　西峦国主说是岁赐，其实就是变相的岁币②无疑。
　　西峦国与大瑞朝渊源已久。
　　大瑞朝物阜民丰、幅员辽阔，自十五年前大瑞朝遣兵大败漠北后，更是再无战火之扰，周边各小国皆俯首称臣，拜大瑞为宗主国。
　　只有这西峦小国颇为与众不同。
　　西峦国国境颇小，比之大瑞一般的郡府还不及，因地处大瑞西北、境内群山连绵重峦叠嶂而得名。孟逢昭却对西峦这一小国的历史倒背如流。
　　西峦所处地带受群山所阻，千百年来一直是荒无人烟之地，直至前朝天顺年间皇室相争，一败兵诸侯率残兵败将逃至西北后便销声匿迹。再三十年，西北此境便传来自立为王的消息，建国名为西峦。
　　再往后几十年，前朝也有派兵攻打过西峦，只是此地地势险要，陡峭山峰如天然城墙将西峦一地牢牢保护起来。前朝多次派兵攻打无果，至大瑞时期便认可了这一小国的存在。
　　百余年来，西峦一直对大瑞俯首帖耳、纳贡称臣。直至三十年前，西峦遭遇天灾，粮食奇缺，便三番五次的来打秋风，在先皇拒绝西峦国主再次提出的无理要求后，西峦士兵便不断骚扰大瑞边境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瑞岂能受此等小国侮辱，先皇当即下令挥师西北攻打西峦。
　　只是这场战争却并不像朝中众人所想的那般顺利。
　　西峦得知大瑞出兵并不出来应战，大瑞士兵攻不进这巍峨耸立的天阻，三月余更是连一道城门都没攻下。正当朝廷犹豫是否退兵之际，漠北传来急报，漠北王携数十万大军攻打北境。与此同时，西峦国主送来国书，言明大瑞西峦本是一家，西峦人深明大义不会给外族人可趁之机，只望大瑞同样明白手足深情，解囊相助。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西峦与漠北联合玩了一出声东击西、黄雀在后。
　　若是此时西峦出兵攻打大瑞，或是给予漠北方便共同绞杀大瑞在西北的十万大军，其后果可想而知……
　　先皇震怒，却也只能给西峦奉上数倍岁币换取十万大军的性命，援助北境。
　　由此开始，大瑞与漠北的十五年的战争拉开帷幕。最终以大瑞险胜，漠北退兵草原不再出现为结果。
　　这便是朝堂百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的原因之一。
　　此事简直如同当年之事的重现。
　　战，怕又如当年那般是漠北与西峦的联合之计。更何况与漠北之战耗时十余年，大瑞休养生息将将缓过气来，又要再陷入战争之难吗？
　　和，便是要向西峦小国缴纳岁币，虽然这对朝廷来说不算多，但新仇加旧恨，这等耻辱如何咽得下气？
　　孟逢昭道：“西峦当年便如此狼子野心，现今更是派人来刺杀您，臣弟觉得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虽不喜战争，但也知道国家大事不能仅靠私人感情，有时候战争才能取得更大的和平。
　　如此浅显的道理，皇兄不可能想不到。
　　孟逐晖赞赏地看了孟逢昭一眼，随即缓缓道：“阿昭说得没错，只是攻打西峦一事并非如此简单，且此次刺杀朕之人也非西峦之人。”
　　孟逢昭一惊：“不是西峦人？”
　　孟逐晖应道：“是漠北刺客。”
　　孟逢昭更为吃惊，那日混乱当中数名刺客皆死，唯一留下的活口也咬毒自尽，只是乌衣卫已经依据那些人的相貌、口音、服饰断定刺客是西峦人，此事虽未在朝堂公开，但孟逢昭跟着孟逐晖在御书房学习了多日，自是知晓。
　　他不解道：“那些刺客皆是汉人长相，怎会是漠北人？”
　　西峦与大瑞同根同源，身形外貌乃至文化皆无差别，只是西峦还保留着前朝的衣着罢了。而漠北人皆五官粗犷、膀大腰圆、长鼻黄发，从外表来看很容易区分。
　　“阿昭可想，若真是西峦人来刺杀，会让那些刺客留下如此明显的西峦标志？”
　　这些刺客皆为死士，很明显就是为了不暴露背后的主人。而这些人的内衫皆为西峦样式，还故意在刺杀时大喝一声暴露口音，就是为了引导众人以为他们是西峦人。
　　“据乌衣卫调查，这些人虽是汉人相貌，却皆为样貌更似汉人的串秧儿。更重要的是，他们此次行刺所持兵器皆为普通刀剑，而非玄铁刀。”
　　“玄铁刀？这为何物？”
　　孟逢昭平日爱看稀奇古怪的话本子，也爱奇珍异宝，但对玄铁刀一物确是未曾听说。
　　便听孟逐晖说道：“当年，大瑞攻打西峦久未攻下，不仅仅是因为当地天险颇多，更是因为西峦人在当地发现一种铁矿，用此等矿石锻造出的刀剑皆削铁如泥、可破铁甲，称为玄铁刀。”
　　“这些年大瑞一直在派人打探此种矿石，只是西峦王室将此事瞒得极好，多年以来皆无所获。”
　　“为了不致军心涣散、百姓恐慌，朝廷也未曾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有几位老臣知道罢了。”
　　孟逢昭皱眉，难怪当年西峦敢抢杀大瑞百姓。
　　“如此一来，这西峦国确实不好对付。”他想了想，“不能强攻，那便只能智取了。”
　　孟逐晖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哦？阿昭这是有办法？”
　　“谈不上什么办法，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既能重创西峦，又不会引起百官考虑的种种后果，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后世司空见惯的经济战。
　　“西峦当年并未出兵，现今又沉寂多年，说明他们也知道跟我们发生正面冲突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如若我们答应此次要求，想必西峦国主必定会接受得相当愉快。”
　　“阿昭的意思是让皇兄同意此事？”
　　受如此小国要挟乃至妥协，对一位帝王来说是何等耻辱，而孟逐晖却也是语气淡淡，形容温和，好似此事如何解决事皆与他无关。
　　“对，”孟逢昭点头，“我们不仅要答应，还要送上数倍的财物粮食、广开互市助他们渡过此次难关。”
　　孟逐晖表情微变，皱眉道：“如此一来，那些大臣怕是不会答应。”
　　孟逢昭心中微暖。
　　如此谄媚逢迎之话，满朝文武听了怕不是不会答应，而是会立刻统一战线在宣政殿痛骂他这数典忘祖的无知小儿三天三夜，而极有可能因此背负骂名的皇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相信他，这如何不让他感动。
　　想到那张纸条，孟逢昭下定决心，西峦必须亡。
　　“皇兄可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江、赵两国相争，两国人口、兵马、粮食皆相差无几，战争一度僵持不下。其中江国的谋士便给当时的国主献上一计，他让江国国主派人以重金大量收购赵国独有的灵芝，又在两国边贸中将黍粟等物以低廉的价格卖出。两年过后，赵国国中竟是几乎无人再种植谷物，家家户户皆以种植灵芝为生。”
　　孟逐晖敲了敲桌案，若有所思道：“此时再将谷物的价格提高，屯兵国境，便可兵不血刃得吞并邻国。”
　　孟逢昭点头，“正如皇兄所言。”
　　孟逐晖静静地看了孟逢昭片刻，忽然道：“阿昭乃治国奇才，以后这个位置交给你，也不算辜负了天下百姓。”
　　孟逢昭闻言打翻了案上的小碗，杏眼微睁、眉头紧蹙地瞪着孟逐晖：“皇兄定能长命百岁，等你老了我也是个小老头了，作甚要传位给我。何况阿昭还等着皇兄生小宝宝给我玩呢。”
　　孟逐晖见他气得脸蛋鼓鼓，眉头像两条小蚯蚓似的弯起来，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蛋，笑了起来。
　　孟逢昭见他又捉弄自己更气了，撇过头躲开孟逐晖的魔爪：“我再也不理皇兄了。”
　　孟逐晖见好就收：“朕不胡说了，阿昭莫要生气了。”
　　“那不行，”孟逢昭努努嘴，故意不看他：“皇兄让我很是生气。”
　　孟逐晖失笑：“阿昭想要什么便去库房拿，当做皇兄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
　　孟逢昭摇摇头，慢慢道：“阿昭不想要皇兄库房里的东西。”
　　孟逐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你想要什么？”
　　孟逢昭走到书案前，拿着一本书册笑眯眯地说：“阿昭想要这个。”
　　上月刚收到的前朝诗圣的孤本！
　　孟逐晖揶揄道：“阿昭不是不喜看书吗？怎么对诗圣的孤本如此有兴趣。”
　　孟逢昭不应他，只是使出撒娇大法，跑过来晃着皇兄的衣袖，声音软糯：“皇兄，我想要嘛。”
　　孟逐晖按了按眉头，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他，闭眼道：“罢了罢了，拿了好好保管便是。”
　　孟逢昭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皇兄！”
　　孟逐晖不堪其扰，正当这时宫人来报，“陛下，贺佥事来了。”
　　孟逢昭此刻拿着书，心情十分好：“那臣弟先告退了。”
　　孟逐晖却示意他坐下：“阿昭莫急，皇兄还有事情交代于你。”
　　孟逢昭便坐回小案后面，欣赏着被誉为古今第一诗人的诗圣的大作，不久便听到小太监领人进殿的声音，来人脚步沉稳有力，一听就是练家子。
　　“臣参见皇上，见过昭王殿下。”
　　声音低沉冷冽，还带着些许邪气。
　　孟逢昭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便见一人黑衣束发跪立于前，身形高大，五官硬朗，一双眼如寒潭黑墨、深渊静水。
　　此时那双过分黑沉的眼睛也正似笑非笑得盯着他。
　　“是你！”

作者有话说

　　①岁赐：是指封建王朝对其内部的贵族、功臣或特定群体（如僧侣、道士等）每年赐予的钱财、土地或其他财物。
②岁币：通常指两个国家之间，尤其是强弱国之间，为了维持和平关系或表示臣属关系，由弱国（或附属国）每年向强国（或宗主国）进献的固定数额的钱财或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