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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红尘道上旧时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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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卿红着眼,一手扳着李景行的肩膀,一手抓住其后腰衣物,望着跟前高大男人一副泫然欲泣又目眦尽裂的情态,喉咙嘶哑道:“你说呀,说呀!还是说你刚在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在亭前等了你一天,一天,又一天,可你在哪里!说好杀了封长舟后的相聚欢庆在哪里!为什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们说你和婉云一起隐退,我们这些年又算什么!这崽子,下山到处宣扬绝剑的名号——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终于听到你的消息!可你从未跟他讲过我的事情!你忘了我!为什么忘了我……”
李凌恒开口打断封卿近乎癫狂的自言自语,说起之前他跟封卿谈过李景行会不时拿出珍藏的美人画卷看,画卷上画的紫衣人就是封卿,李景行还醉醺醺地夸赞画中人乃江湖第一美人。
李景行窘迫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看天看地支支吾吾就是不敢直视封卿的眼睛,默认了徒弟的爆料。
封卿闻言松了手,安静了片刻,抬头可见红晕染上他的眼角,居然有几分羞涩,他小心翼翼揪住李景行的衣摆,温柔道:“你还记着我……”
玄燕阁阁主在这几分钟的变化让金无忧寒毛直竖,他没见过如此反复之人,担心这疯子伤及无辜,低声问李凌恒可否要趁其不备打晕撂倒,好方便脱身。
李凌恒认真思考了下,自己客栈对上尚且冷静的封卿还可一走了之,此时他们三人对上发疯的封卿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李凌恒建议静观其变,金无忧点头认同,乖巧靠在李凌恒身边。
自从地牢互诉衷情,又做了那共游江南春景的美梦,金家三公子忽然开窍般变的善解人意、热心体贴——特指对他嘴里的“李木头”李凌恒,其他人没这待遇。
李凌恒看着师傅李景行紧锁眉头,面上神情纠结又痛苦,跟酒喝多了胃痛但死不承认一样,而封卿逐渐褪去笑容,渐失耐心。
李凌恒仿佛福如心至,问封卿难道不知道他师傅李景行受伤后武功大不如前。
封卿诧异地望向李景行,想得到对方的确认,而李景行的沉默印证了李凌恒的话语。
李景行自暴自弃般直言自己已是废人、累赘,对玄燕阁阁主没有任何用处。
一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剑客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功,失而复得却又看着妹妹在他怀里死去,铭记血亲临死前的血泪,带着妹妹留下的孩子东躲西藏,独自抚养其长大。
江湖不再有绝剑的传说,他只是个亲眼见过绝剑传人风采的醉汉罢了。
封卿无言看向李景行,眼泪从左眼里淌下,浸入他似笑非笑的嘴角。
金无忧不想听也听了那么会江湖前辈的恩怨情仇,觉着他和李凌恒在这间屋子里实在多余,不如出门看看大好风光。他侧头,发现李凌恒正巧也看了过来,于是两人绕开拉拉扯扯的两位长辈,出了房间顺手带上门,撞上迎面走来的安一鸣。
安一鸣笑呵呵地凑上前问好,李凌恒应声作揖,尊敬称他为前辈,而金无忧面色不快,他不喜欢这个笑面虎,但还是跟着李凌恒问候了一句。
安一鸣询问屋内两人是否有争吵、斗殴,说着谈起昔日他封老大封和李景行双双受伤时发生的趣事,那时也是他负责给他们熬药,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重温旧日。
安一鸣忽然不说话,看向合上的房门,露出神秘一笑,调侃道:连这隔门巫山云雨,也好像梦回旧日。
金无忧疑惑地看向房门,侧耳倾听忽而大窘:这俩老不正经,光天化日竟然行这苟且之事。
金无忧一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一边悄悄看向李凌恒,心中可惜李凌恒黑皮厚实又时常摆出冷峻神色,很难看出是否脸红。
李凌恒注意到金无忧的视线,看过去时就见金无忧急忙侧头留给他的脸颊,李凌恒无奈地抿嘴讪笑,他的穴道已解,自然能听到门后师傅和封前辈的动静,目前是面不改色但心里尴尬得无地自容,他想找话题一时也思绪干涸,眼巴巴看着金无忧希望对方和自己说话缓解下气氛。
安一鸣不再逗弄后辈,开口邀请他们做客玄燕阁临时驻地的小饭桌,说火堂堂主赵雪昭烧得一手好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带李凌恒和金无忧品尝一番,等阁主和他旧相识办好事,他们饿了自然会找过来。
金无忧拉着李凌恒拔腿就走,跟着安一鸣七拐八绕来到玄燕阁驻点的厨房,结果发现他们竟被安一鸣当挡箭牌,安一鸣拿他们为借口要求火堂堂主给玄燕阁阁主贵客下厨。
金无忧认定玄燕阁一帮子坏人,和李凌恒说悄悄话,说待此地事情了结,他们一起下江南,去看三月桃花,可好。
李凌恒看着金无忧眉间朱砂,雪玉洁白的面孔上缀着血似的一点,他心头万绪翩跹,心海微波荡漾,点了点头。
金无忧再说,待看遍江南桃花,纵马归金家,此后他家便是李凌恒的家,可好。
李凌恒默默凝视金无忧那双鲜活明亮的眼眸,与那夜梦中尸体黑洞洞的眼眶截然不同,他能在这双眼里看到微笑的自己。
前人说,梦本是一段前尘,但梦醒梦散,前尘已断。
李凌恒点了点头,无所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