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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也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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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想着,我俩如果天南地北,我定耐不住跑来找你。
“可江湖之大,聚散离合,谁能说得准。
“无忧,就现在,别离开我,好吗?”
金无忧全然不顾心里不合时宜冒出李木头废话真多的骄傲别扭,他听见自己心跳加快,快同脱缰野马般逃离他这副躯壳,一头钻入那近在咫尺的结实胸膛里,紧贴另一颗同样律动的心脏。
金无忧稍稍挺腰,脸颊贴上李凌恒的侧脸,后者脸上略微的胡茬扎得金无忧意乱心迷:他形容样貌是个中翘楚,自小习剑天赋也是公认的高,眼光自然也高,碰上李凌恒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野小子“英雄救美”,剑术高超又谦逊沉稳,很难不受他人敬重、长辈喜爱,所以他嫉妒李凌恒。时至今日,金无忧承认自己仍有嫉妒之心,然而除此之外,亦有惺惺相惜之情、崇拜爱慕之心——只有李凌恒才配得上自己。
金无忧从难以置信即刻跨越到欣喜若狂,在这交替的眩晕中认定自己绝不会推开李凌恒,因此手臂搂得更紧了,好似要将怀中人血肉嵌入、揉进自己。
“我也一样——我还没原谅你,你不许离开我。”
金无忧在李凌恒耳边轻轻吐出这句仿佛千斤重的话语,抓紧了李凌恒的衣服,仿佛在帮彼此确定一个事实:从今往后,他们不分彼此。
地牢一片黑暗,不分昼夜,金无忧怀抱着李凌恒,枕着对方的肩膀,萌生困意,迷蒙间忽觉魂魄飞出这阴冷黑暗的地牢,飘忽忽与李凌恒携手往那广大天地去也。
梦中两人纵马下江南,杨柳岸,晓阳天,纤纤绿枝拂春风,揉乱眸中光,飞絮乱入眼,勒马嘶鸣,惊起叶下雀,梨花点点落发鬓,笑中泪,眼朦胧,恰似人间共白头。
正是旖旎好景致,金无忧忘情地贴向李凌恒,一只乌鸦突然叫了三声,打破了梦中暧昧氛围。
金无忧被打扰了好事,循声飞去眼刀。
那乌鸦不知何时立于李凌恒头顶,眼神如活人般回瞪金无忧,上下审视一番后开口说人话:“醒醒,金家小子!”
金无忧被吓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张面色不善的面孔,粗浓黑眉下嵌着一双虎眸,胡子拉碴好似山上野人,好生吓人,金无忧下意识抱紧怀中人。
李凌恒被箍得闷哼一声,悠悠转醒,睁眼对上他们上方那张越来越阴沉的脸,一下子清醒过来,脱口而出:“师傅,你怎么在这?”
李凌恒的师傅李景行抱臂冷哼,说:“温香软玉在怀,恐怕早忘了我这师傅。下山也不说声,再听到你消息竟然是被人绑了……”说着他放下踩在床沿上的脚,站直身体,审视的目光直逼床上搂搂抱抱的两位后辈。
金无忧先恼怒李凌恒师傅也是个眼瞎的,竟说他是“温香软玉”,然后后知后觉他们被毫无察觉地转移到床上,他还在李凌恒师傅跟前扒着李凌恒不放。
金无忧连忙松开手起身,被两人打结的一缕头发猛地扯住,他慌张解开发结,又发现两人均衣衫不整,李凌恒胸前衣物染了他的香囊香味,这下随便拉一人来看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金无忧在李景行的凝视中如坐针毡,涨红了脸低头盯着被褥褶皱: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对,这有什么好解释,他们已在地牢里“私定终身”。
李凌恒坐起身,一边帮金无忧理好衣服,一边向李景行道歉:是他无能,连累了师傅。
李景行面色缓和不少,但依旧没有笑意,咬牙切齿道:“不怪你,是你师傅,我做了孽,也该来还债了。”
金无忧因李景行这番言论而对这位长辈少了几分坏印象,见李凌恒衣领大敞就要下床,他连忙扯住后者手臂,无视李景行帮李凌恒穿戴整齐。
李景行啧了一声,看不惯徒弟和其“好友”刚醒没多久就在床上“腻歪”,他想:李景行下山才多久,怎么已经黏上一块狗皮膏药;他徒弟可是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哪会这种轻浮之举,莫非是金家小子教坏了他,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李景行想来想去,越想越气,然而除了怪自己疏忽大意,他更要怪封卿!
李景行当即转身走到桌边那紫衣人身前,憋了满肚子火顷刻向对方倾泻,如此直截了当的骂人行径看得金无忧一愣一愣,比看到封卿一直坐在这房间里更加震撼。
李凌恒倒是早就看到房内的第四个人,第一眼就看到封前辈那张姣好艳丽的脸蛋上多了一个正敷药的青印,然而仍一派轻松自如地坐在桌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在客栈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放狠厉,当真是个儒雅公子。
谁能近身给玄燕阁阁主脸上留下一个淤青呢?
答案不言而喻。
可他师傅李景行早年受了重伤,至今没有痊愈,武功也大不如前,要不然自己也没法偷摸下山;封卿一身武艺不说冠绝武林,至少也是佼佼者,他先前跟李凌恒谈起李景行时苦大仇深,真的见了面、交了手这般手下留情。
这次李凌恒选择沉默,就当给他师傅李景行面子,于是李景行和封卿吵起来时,李凌恒十分镇定地帮金无忧绾发。
封卿愤怒指责李景行,说他只关心他和婉云的儿子,自己脸上被他揍出了淤伤他都不心疼,说着抓住李景行一只手就要往自己脸上碰。
李景行心虚了一瞬,但立马抓住封卿话中重点,胡乱抓了几把头发嚷嚷,说李婉云是他妹妹,李家灭门被俘至玄燕阁隐去了姓名。
封卿一怔,贴上脸追问李景行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李景行推开那张与记忆中一样过分夺目的脸,赶忙移开视线,说当年他和李婉云刚相认就遭玄燕阁前任阁主封长舟的残部追杀,当时李婉云已有三月身孕,两人东躲西藏,期间他为了护住妹妹身受重伤,外甥出生一年后李婉云便因此前积蓄的忧伤疾苦而撒手人寰。
封卿死死抓住李景行的手腕,逼后者直视自己,焦急又气恼地质问之后又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
李景行忽然咬住后槽牙闭口不言,仿佛触及他无法揭开的伤疤。
封卿面上浮起病态的红晕,激动地抓住眼前故人——阔别已久好似梦中人的旧爱。
他要一个真相,一个他能接受的真相,否则就算李景行死了埋了,他也要掘墓鞭尸,一鞭鞭,一条条,诘责尸体为何背信弃义,为何离他而去,为何音讯全无;他要李景行死后也不得安生,将其尺骨制笛,两人再次气息相通,把其他骨头细细磨成粉,融作扇骨,两人再次并肩作战;他要让李景行心爱的徒弟生不如死,他要让这把扇子染上李凌恒的血和命。
可是,这些血泪和性命足够填补他心中的空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