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繁荣［末世］》甜柑

11、摩西动物园（三）

　　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受伤，只好先去医疗室治疗。
　　由于不是工伤，只能自费治疗，邬孟书这才知道原来弥赛亚的医疗费用如此高昂，就她只是简单的额头受伤，几乎用光打工以来的全部积蓄。

　　血已经止住，机械人扫描伤口，确定只是普通创伤，并未对脑部产生实际损害，简单包扎即可。

　　方逢时和温秋白伤势也不严重。

　　赵朝凝与她们隔了一道帘子，她躺在一张治疗床上，机械人使用现时X光照射，对背部进行仔细检查，确认软组织挫伤，要卧床休息，多加休养即可。

　　“可以哦队长，身体素质杠杠的，那么大棵树砸下来才软组织挫伤。”
　　方逢时一脸钦佩说道。
　　赵朝凝：“······”

　　赵朝凝需要输液消炎，所以邬孟书留下来陪她，方逢时和温秋白先回宿舍。

　　医疗室的灯光不算太亮，却足够看清一切。
　　赵朝凝只能侧躺在病床上，她伸出一只手臂，机械人正为她扎上吊瓶。
　　针头刺入血管里，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入，赵朝凝皱了皱眉，很快又放松下来。
　　她脸色还是不太好，有些疲惫但仍保持着清醒。

　　机械人调好滴液的速度后离开，邬孟书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赵朝凝床边，拎着一块干净的湿毛巾：“你的脸有点脏，我帮你擦擦吧。”

　　赵朝凝没有说话，直直望着邬孟书，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池春水，波光粼粼，暗潮涌动。

　　邬孟书背对着光，光线在她身后织就一层柔和的轮廓，勾勒出她的盈润韵致，影子从身后延伸出来，覆在赵朝凝的身上。
　　她细心地擦拭着赵朝凝的脸颊，从额头到下巴，看起来稍微清爽了一些。

　　赵朝凝回握住邬孟书的手，不由分说把毛巾攥到自己手里：“你的脸也脏了。”

　　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两人的眼神都闪烁不定。

　　邬孟书愣了一下，毛巾沾染赵朝凝身上的杏香，沁人心脾，贴在她的脸上，冰凉又炙热。
　　邬孟书咽了咽口水，“我自己来就好。”

　　赵朝凝没有执着，松开手，她问道：“头还晕吗？”
　　“不晕。”
　　“嗯？”
　　邬孟书以为赵朝凝听不清，又向她再靠近一点，重复道：“我不晕。”
　　赵朝凝微眯，笑意清浅。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嗅到彼此的呼吸，又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邬孟书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却正好露出了后颈，赵朝凝抽出那只没有扎针的手，指尖触碰上去，冰凉的触感让邬孟书不禁颤栗了一下。

　　“痛吗？”赵朝凝揉捏邬孟书的后颈，轻声问。
　　邬孟书咬住下唇，不禁往后缩了缩脖子，强装镇定道：“不痛。”

　　医疗室很安静，窗外偶尔传来的微风，拂过窗帘，带来一缕清凉。

　　邬孟书想起今晚的拥抱。
　　赵朝凝视死如归般的决绝，仍在心头激荡。

　　“你是有话想和我说么？”赵朝凝问，探询的目光在邬孟书脸上徘徊。

　　邬孟书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要打破这莫名的沉默。

　　可是，该说什么呢？她并不知道，只是心里乱糟糟的，想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队长······”她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却又转折，“我有点饿了，你饿不饿？”

　　算了，或许是自己想太多吧。

　　赵朝凝哼笑一声，顺着邬孟书的话题往下说：“嗯，我也有点饿了。”

　　听到赵朝凝的回答，邬孟书像是逃过了一劫：“我下去买点吃的上来。”

　　就在她即将走出门口的那一刻，赵朝凝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孟书。”

　　邬孟书身形一顿，倏地转看向赵朝凝，她紧张地等待赵朝凝接下来的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只见赵朝凝莞尔，神色轻松，她说：
　　“不用买太多。”

　　邬孟书暗自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连胸口憋得都隐隐发疼，此刻才得以舒缓。

　　邬孟书离开后，赵朝凝平躺回病床，尽管她努力保持平静，手心沁出的薄汗还是无声地诠释了她的紧张。
　　那份微妙的情绪，如同潜藏在深海中的暗流，虽不张扬，却很淳厚。

　　已经过了饭点，邬孟书只能点两份胡萝卜玉米排骨瓦罐汤，匆匆打包好往回赶。

　　在电梯前，排队队伍很长，邬孟书轮了几次才搭上，花费不少时间。
　　她走出电梯原路返回，在门口先深呼吸几次，勉强把心跳平复后，才敢走回病房。

　　赵朝凝闭着眼睛，呼吸深沉，大抵是累了。
　　邬孟书不忍心打扰，轻手轻脚地把汤放在床头柜上。
　　她站在床边，灯光的映衬下，赵朝凝的面容更加精致，邬孟书手指悬在空中，描绘她的轮廓。
　　眼睛、鼻子、嘴巴……
　　特别是嘴巴，唇形饱满对称，自然得不带一丝做作。

　　这时，赵朝凝睫毛突然颤动几下，眼睛忽得睁开，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赵朝凝撑起身体，斜靠在床前，眼神从惺忪变得清澈，声音仍敛着慵懒：“你怎么不叫我？”
　　“哦······我也刚回来。”邬孟书解释道。

　　赵朝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刚刚才想起，今晚我的子弹射偏了。”

　　邬孟书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她确定当时除了她的脉冲枪发射的激光，还有两颗实弹的子弹。
　　她明白赵朝凝的意思，如果赵朝凝的子弹射偏了，那么击中生物的子弹就来自于温秋白和另一把枪。

　　赵朝凝：“除了我们四个，还有第五个人，就藏在树林里。”
　　“现在可以想到的怀疑对象只有弥赛亚，不过我觉得可以排除它，如果是它，不会帮助我们。会不会是路过的陌生人？”
　　赵朝凝点点头：认同邬孟书的说法：“只能说大概率不是坏人。”

　　“那还想来做什么？！现在的大事，是填饱肚子。太晚了，饭卖光了，我买了汤。”邬孟书说着，递过手中的打包盒，“排骨汤，以形补形，现在喝刚刚好。”

　　赵朝凝捧着汤，双手彷似没有力气，差点撒到自己身上，邬孟书见状，赶紧把汤端回来：“我喂你。”

　　邬孟书手中紧握着汤勺，神情专注而略显紧张，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动作有些生涩，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到赵朝凝嘴边。
　　汤勺的角度不对，几滴汤珠顺着边缘滑落，沾在赵朝凝的下巴上。

　　赵朝凝瞧着她紧张的模样，眼神里满是宠溺，喉咙滚动，将汤咽下，抬手抹去沾在下巴上的汤渍，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温度刚好。”

　　邬孟书紧张稍缓，不放心地问：“味道怎么样？”
　　赵朝凝眼神温柔，只说：“很暖。”

　　邬孟书一勺接一勺地喂，打包盒里的汤逐渐见底，输液瓶也刚好吊完。
　　等邬孟书喝完自己的汤，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悄悄走到晚上十点。

　　夜色已深，回宿舍的路上极为安静，马路上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打破死寂。

　　她们不约而同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只见马路上一辆破损严重的车辆正冒着浓烟，歪斜停在路中央，车头部分已经严重变形。

　　车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跌了出来，她头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恐惧和迷茫充斥着双眸。
　　尽管血迹斑斑，但邬孟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车绪。

　　那个在她们印象中，早已死去的人。
　　此刻的车绪，虽然狼狈不堪，可她就是个活人。

　　她似乎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狂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挪动了几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最后挣扎爬进路边的暗巷中。

　　警车后到，前后差了不到十秒。
　　下来的机械警察形成包围圈，层层环绕车绪的车，确定无生命迹象，继续扩大范围搜寻。

　　“机械警察在追踪她。”邬孟书小声说道。

　　赵朝凝眉头紧皱，满脸的疑惑：“她不是死了吗？”

　　邬孟书：“我们去看看？”

　　赵朝凝：“嗯。”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暗巷，昏暗的环境让她们不得不放慢脚步，一道银芒陡然闪过，邬孟书只觉得脖颈一凉，一把刀刃已经横在了她的颈间。

　　“别动。”声音在阴影中响起，是车绪。

　　邬孟书没有慌乱，赶紧喊出她的名字，“车绪。”
　　阴影中的车绪似乎愣了一下，她的神色看不清，但邬孟书能感受到她身上紧绷的戒备。

　　赵朝凝补上一句：“隧道。”
　　“隧道里的是你们？”车绪再次确认道。
　　“是我们。”
　　听到邬孟书的回答，车绪放下了手中的刀：“我还以为是追我的人。”

　　邬孟书问：“人？除了机械警察，还有人在追你？”

　　车绪从暗处走出。
　　“我从北区的实验室逃出来的。”

　　邬孟书终于看清了车绪的面容，和上次不一样，她的脸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是以前那副怪异的模样。然而，在她的脖颈处，现在却有一条明显的缝合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你不是死了吗？”这个问题很不礼貌，邬孟书还是没忍住发问。

　　车绪没有介意，她平静地解释道：“机械警察把我的头捡起来，带回弥赛亚的北区实验室。”

　　邬孟书问：“你的身体？”

　　“还在隧道，他们帮我重塑身体，”车绪用小刀划开自己的皮肤，出人意料的是，伤口没有鲜血流出，皮肤之下，是绿色的塑料颗粒，她嗤笑一声，自嘲道，“呵，我现在是塑料身体，人的头。”

　　她从口袋中取出一瓶透明液体，倒在伤口上，伤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愈合。
　　是粘合剂。

　　“我从实验室偷出来的。”
　　车绪继续说道：“实验室一直在用活人做实验，他们选定的标准是以工作指标分数，少于500分，没有劳动价值，鉴定为低等人类。”

　　“当时我被抄了之后，找不到别的工作，弥赛亚给我发新offer，说是有新项目，我赶紧报名，面试体检入职，一轮下来，不到三天，我就进去了。”

　　“刚开始我和十多个人一起关在一个房间里，就吃和睡觉，还挺开心的，后面他们给我注射药剂，一天一只，是什么我不知道。前面还没什么反应，后来就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最后身体像皮球一样肿了起来，大家知道不对劲之后不想再打药剂，求他放了我们。”

　　“然后，然后他们真停了药，把我们一个一个带走，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我是倒数第三个，他们把我带到手术室，不知道是不是麻醉没打够，我中途醒了，我在镜子反光看到他们正在撕我的皮，我一点痛都感觉不到。我推开他们冲了出来，他们一路追我，后来躲在隧道，就遇到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注射药剂的作用，这次我是重塑身体实验品中第一个醒来，他们没料到我那么快苏醒，防御措施不到位，我再次逃离成功。”

　　邬孟书：“然后又遇到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赵朝凝问：“你现在怎么打算？”

　　车绪说：“弥赛亚已经标记我的样子了，我没有办法在城内生活。”

　　“我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