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三世之我是崔安安》予安则安

1、崔安安

　　九十年代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崔庄的土坯房，随着一声啼哭，崔安安在漏风的屋檐下诞生。
　　家里穷得叮当响，锅碗瓢盆磕碰声总混着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
　　比她大十三岁的哥哥，像匹脱缰的野马，染着枯黄头发，整日和街头混混厮混，三天两头因打架斗殴进警局。
　　派出所的民警都熟了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反正未成年人关不得，口头教育完，又踢踢踏踏踩着破球鞋晃回这个没有温度的家。
　　父母气得抄起扫帚追着打，他却梗着脖子，翻墙钻进玉米地，蜷缩在桥洞下，窝在县城网吧的厕所里…也不愿多待在这个家里一秒。
　　女孩三岁那年寒冬，暴雪封门，父母争吵着摔门而去，再没回来。
　　饿到眼冒金星的崔安安坐在结冰的门槛上嚎哭，哭声惊动邻居。
　　隔壁王婶裹着补丁摞补丁的围巾冲过来，攥着女孩冰凉的小手往屋里带，嘴里骂骂咧咧：“作孽哟，这对没良心的......”
　　半小时后，浑身酒气的哥哥被邻居拽到家门口，军绿色外套沾着台球桌的木屑，发梢还粘着香烟灰，满脸写着不耐烦。
　　王婶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崔安安塞进哥哥怀里，“你爹妈跑了，这孩子总不能活活冻死！”
　　哥哥嫌恶地扯开妹妹揪住自己衣角的手，盯着她哭肿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天前父母打架时，母亲把碗砸向父亲，飞溅的瓷片差点削中他的脸。
　　“真晦气。”他踹开脚边结冰的尿壶，回屋翻出蛇皮袋，把妹妹的破棉衣、掉了毛的布娃娃胡乱塞进去。
　　崔安安被他粗暴地拎起，摇摇晃晃地挤上开往县城的公交车。
　　福利院斑驳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把女孩往台阶上一扔，“好好待着，这里有吃有穿。”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解放鞋踩在结冰的路面上咔咔作响。
　　“二哥，你不要我了吗？”带着哭腔的奶音突然响起。
　　哥哥的脚步猛地僵住，他转身蹲下，双手重重搭上女孩肩膀，眉头拧成疙瘩：“二哥？崔安安，你为何叫我二哥？我明明是你大哥！”
　　“你就是我二哥，永远都是！”女孩撅着冻得发紫的嘴唇。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猛地扎进他麻木的心。
　　“崔安安，老子真是欠了你的，前世欠的！”他一把将女孩捞进怀里，裹着破旧军大衣的手臂紧紧圈住，“走了，回家！”。
　　小小的崔安安慌忙揪住他毛衣上的破洞，鼻尖蹭到带着汗味的布料。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片掠过旷野，哥哥裹紧大衣加快脚步，怀里的小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呼出的热气透过布料，在他胸口晕开一片温热。
　　土院子里总上演着追逐戏码。
　　崔安安攥着从邻居家偷摘的酸杏，光着脚丫在晾晒的玉米堆里东躲西藏，凌乱的麻花辫在脑后晃成虚影。
　　身后二哥举着旧布鞋追得气喘吁吁：“崔安安！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惊得邻居门外驻足，可等真追上，扬起的鞋底不过是虚晃，最后轻飘飘落在她屁股上，倒像是在挠痒。
　　村里人提起二哥就直摇头，都说二哥是混世魔王，见人横眉竖眼，打架狠得像头狼。
　　唯有崔安安知道，这个被所有人嫌弃的二哥，永远会把揣在怀里捂热的烤红薯掰下大半给她，自己只啃带着硬皮的小块；寒冬腊月自己穿着单衣，却会把唯一的棉被裹在她身上。
　　没进过学堂的二哥，讲起北朝皇室诸子夺嫡的故事时，眼底泛起不属于乡间少年的锐利光芒，粗糙的手掌在空中划出刀剑相向的弧线，连院里的大黄狗都蹲在一旁听得入神。
　　“二哥，你咋知道这么多？”崔安安啃着烤焦的窝头仰头问，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
　　二哥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星子溅在他磨得起球的袖口：“电视里演的呗，那些皇帝老儿，比村口王麻子还坏。”
　　每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总有种微妙的怅然，目光总会不自觉飘向院外的夜空，仿佛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曾真实地流淌在他血脉之中。
　　每当崔安安从噩梦中惊醒，总能撞进一个带着泥土气息的怀抱。
　　梦里二哥浑身浴血，刀剑穿透胸膛，任她怎么哭喊都触碰不到。
　　而现实中，二哥总会第一时间点起煤油灯，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下巴上的胡茬蹭着她的额头：“不怕，二哥在呢。”
　　昏黄的光晕里，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直到她重新沉入安稳的梦乡。
　　崔安安八岁那年，阿敬背着旧帆布包踏进崔家小院。
　　他戴着黑框眼镜，蓝布衬衫洗得泛白，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
　　他会把带来的课外书垫在崔安安膝头教她认字，也会在二哥与人起争执时，默默挡在兄妹俩身前。
　　这位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放弃了大城市的优渥机会，毅然回到贫困的家乡当村官。
　　田间地头，总能看见他挽着裤腿帮村民插秧的身影；
　　而二哥承包的那几十亩果园，从翻土施肥到嫁接剪枝，每个环节都有阿敬耐心指导。
　　春去秋来，随着果树结果，崔家土坯房旁飘起了丰收的果香，也让兄妹俩第一次尝到生活改善的甜。
　　有次崔安安偷听到村民议论，说阿敬是看上了崔家妹妹才格外照顾。
　　她气鼓鼓地找到正在果园修枝的两人：“二哥，你别指望拿我当谢礼给阿敬！”
　　修剪果树的剪刀“咔嗒”一声停在半空，二哥的粗布手套蹭过她的脑瓜：“去去去，一边玩去，阿敬是要带全村致富的人，才看不上你这粗野丫头。”
　　阿敬摘下满是泥土的草帽，笑着摇头，却悄悄把新买来的辅导书塞进崔安安怀里。
　　此后，每到夜晚，崔家堂屋的煤油灯下，都有阿敬严厉辅导崔安安功课的身影，红笔在习题册上圈圈画画。
　　而二哥则蹲在门槛旁，削着苹果，总把最甜的果肉偷偷放进妹妹碗里。
　　当崔安安攥着龙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二哥与阿敬并肩站在果树下，笑得比春日暖阳还要明亮。
　　崔安安原以为，这一世，自己会像崔庄的大多数姑娘那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结婚，直到遇见了他们……
　　英文课伊始，石遵夹着教案推开教室大门，清晨阳光斜斜掠过他笔挺的西装肩线，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尔雅。
　　教室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私语声，不少女生的目光紧紧追随，眼底藏不住倾慕。
　　他开口做自我介绍时，声线低沉温和。
　　而崔安安却在听到“石遵”二字时，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二哥讲述的古老故事——那个千年前死于宫廷政变的短命君王。
　　“我需要一位课代表。”石遵温和的声音将崔安安拉回现实，他翻着点名册，目光扫过台下，“崔安安是哪位？”
　　她满脸惊愕地站起身，目光撞上对方金丝眼镜后含笑的双眸。
　　刹那间，窗外的阳光倾泻而入，恍惚间，她竟看见金冠玉带的身影穿越千年。
　　成绩普通的她满心疑惑，不明白为何会被选中。
　　石遵却只是笑着解释：“你的名字好记。”
　　自那以后，办公室的白炽灯下，常能见到崔安安伏案替石遵批卷的身影。
　　每每此时校医代霑总会准时送来咖啡甜点，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石遵的手背，动作亲昵自然。
　　两人毫不避讳地说笑，甜蜜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崔安安只能低头尽量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选她做课代表，真的只是因为名字好记吗？还是这个名字让你记了千年？"代霑倚在桌边，凑近石遵耳边低语。
　　寂静的办公室里，崔安安却听得一清二楚。
　　石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仿佛藏着跨越千年的隐秘往事。
　　大二那年深秋，崔安安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掠过篮球场铁网。
　　场内少年们的呐喊声混着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却像隔着层毛玻璃般遥远。
　　她垂眸盯着车筐里的课本，知道那些飞扬的汗水与热烈的目光，从来不会落在她这个扎着低马尾、穿着洗旧牛仔外套的普通女生身上，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在校园里透明人的角色。
　　球场中央，冉棘正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跃起时衣角翻飞，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
　　少年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沾湿了白色球衣的领口。
　　作为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他挺拔的身形与俊朗面容早已成为校园论坛的热门话题，更不必提那位据说美若天仙的女友董小满。
　　此刻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尖叫里，混杂着女生们喊他名字的声音，他却突然停下动作，目光穿透喧闹人群，直直撞进崔安安匆匆一瞥的眼神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的喧嚣骤然消失，秋日的阳光突然化作千年前马场的烈日。
　　这个穿着白色球衣、发梢滴落汗珠的少年褪去现代装束，身披玄甲、手握双刃长矛，□□朱龙马昂首嘶鸣。
　　“冉棘，发什么愣，快投篮啊！” 队友的吼声撕破凝滞的空气。
　　冉棘猛地抬手，却因用力过猛，篮球高高弹起，径直砸向场外崔安安的车后轮上。
　　她踉跄着跌坐在地，裙摆扬起的刹那，小腿处暗红色的胎记露了出来，她慌乱地扯住裙摆。
　　深夜的寝室里，崔安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走廊尽头偶尔传来晚归学生的脚步声，混着她紊乱的思绪，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太绝了！我今天见到董小满本人了！”阿丽风风火火地撞开寝室门，声音里满是激动，“那颜值，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和冉棘站在一起，简直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女主！”她边说边模仿着董小满撩头发的动作，语气里满是羡慕。
　　慧慧摘下耳机凑了过去：“要说般配，还得是石老师和代医生。上次在办公室，我亲眼看见代医生给石老师递咖啡，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拖着长音，双手捧心，“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配秀外慧中的校医，简直是言情小说照进现实！”
　　崔安安拉过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这些声音，可这些话语却像针刺般扎进她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越来越浓，恍惚间，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在耳边炸响，将她拽入一个血色交织的梦境。
　　千年前的北朝宫墙在眼前轰然矗立，铁蹄踏碎月光，箭矢划破夜幕。
　　冉棘化作身披玄甲的冉闵，手持双刃长矛，眼神锐利如鹰，在沙场上挥矛厮杀；
　　石遵摘下金丝眼镜，龙袍加身时，金冠玉带下的面容依旧温润如玉；
　　二哥褪去破旧毛衣，身着华丽朝服，手中的诏书被鲜血浸透；
　　董小满头戴凤冠却泪痕满面……
　　这些交错的面孔与记忆中二哥讲述的故事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