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久别重逢 ...
-
美国,纽约。
某条大道因为不可明说的缘由被堵得水泄不通。程栀随意扫了一眼无视红绿灯的行人,又低头看着手表,当即打开车门。如果继续在车上等,她极有可能迟到。
她打开手机地图,估算着选择不同方案到达酒会现场所需要的时间,带着一旁毕业不久的年轻同事步行至现场。
此次的酒会以聚焦前沿科技为核心,与会者多为科研工作者,学术精英以及少数政要和商界名流。因为不少中国学者,科研团队也参加,更因为两国在某一科技领域亦敌亦友的关系,程栀和部分同事也跟着大使一起,在应邀之列。
这不算特别严肃的场合,可作为三秘,程栀必须保持得体。她临时起意,放弃了常见的过膝长裙或旗袍,反而选择更有质感的长裤,并将头发盘起,画着淡妆,简单干练。
程栀的临时起意帮了她,同行的小姑娘则没这么幸运。裙摆飘然的确美观,但穿梭在人群之间确实不方便。
“程姐,我的邀请函不见了!”小姑娘欲哭无泪,还要佯装镇定。
程栀皱眉,看着刚毕业的稚嫩脸庞,却也不忍心责怪:“没事的。计划有变才坐不了车。着急的时候就容易丢三落四,下次注意。”
程栀让她跟司机联系,检查邀请函是否还在车上,自己也向主办方说明情况。
“解决了,走吧,”小姑娘千恩万谢,程栀反而不好意思,“刚上班没经验很正常,下次注意。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程栀按时到达会场,依照名牌落座。
她看着会场的陈设,非常符合她看着对理工科的刻板印象。高中的她大概率不会想到,一个数学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偏科生,居然也会和一众理工科大佬坐在一起。
程栀不禁扬起嘴角。
“Ladies and gentlemen, dear friends......”
酒会宴会的基本流程大同小异,程栀体态挺拔,静静地听着。即便内容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程栀也必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演讲者下台,顺势请出下一位。
程栀睁大双眼,她想抓住什么,却只能紧握双拳。
周遭的一切黯淡下来,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程栀深呼吸,将手搭在心脏处。
她听到他用清越的声音说:“我是谢景翊。”
她静静地坐在下面,隔着前排的人,听谢景翊用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听得出来,他已经尽力在保证专业性和严谨性的前提下,试图让在座的非专业人士明白他在讲前沿的科技发展而不是在念咒。
谢景翊一身西装,衬得他身形极其出挑。浓眉长睫,一双眼睛依然深邃。
他的整个讲话逻辑严密,思路清晰,语速适中。他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引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汇聚所有人的关注。
程栀听着一旁的小姑娘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好帅。
确实帅,而且更沉稳了。
程栀已然平复心情,她面带微笑,欣慰地看着谢景翊。
“So, that's why...”
不合时宜的停顿就是卡碟的光盘,在流畅的讲话中格外明显。程栀感受到谢景翊炙热的目光。那种夹杂着欣喜,震惊的眼神,像极了坟茔间传出的唳鸣与嘶吼。
谢景翊握着话筒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旋即,他低头轻轻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整个会场的氛围轻快了不少。
程栀曾在少女怀春的年纪读过一些小说,那些桥段中的久别重逢似乎都夹杂着窘迫的反差滋味,逃不开一方的落魄和另一方的风光。程栀思忖,不论过去种种,她与谢景翊的重逢也算的上不落窠臼。
事业蒸蒸日上的程栀再次遇到在学术界风头无两的谢景翊,双方衣着得体,盛装出席。毕业三年,分手四年,显而易见,两人都过得很好。
谢景翊说完向便大家鞠躬,伴着众人的掌声下台。他对这样的赞扬与褒奖习以为常,他微笑着迎上每一道欣赏的目光,很好地掩盖了内心毫无波澜的平静。
这酒会的这一环节也到此结束。
台上到座位短短数米的路程,谢景翊走了很久。他一直看着程栀,眼神像是子夜随着山路蜿蜒而上,开着的车灯,直接而有冲击力。
程栀当然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垂眸避开,转念间也微笑着和他对视。漆黑的山路上,两车对向而来,灯光直直地撞在一起,短暂交融后又分开。
连程栀旁边的小姑娘都意识到不对劲,她问程栀:“程姐,你们认识啊?”
程栀轻笑一声,叹气道:“前男友。”
小姑娘一脸震惊,懵在原地时,谢景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程栀近旁。
他控制呼吸,顺势调整了腕上的手表:“好久不见。”
谢景翊笑得灿烂,和刚才的模式化微笑完全不同。小姑娘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识相地找蹩脚的借口离开。
“好久不见,”程栀微微仰头,“刚刚的发言很精彩,我都感觉自己听懂了。”
程栀这话说得客套却走心。毕竟程栀的物理知识储备有多少,作为高中同学的谢景翊最清楚不过;程栀对数学的深恶痛绝,作为前男友的谢景翊更是明白。
谢景翊想起了不少事情——学物理学到快崩溃的程栀,煲电话粥讲题时称谢景翊为“谢老师”的程栀。
谢景翊再次认真地看着程栀,眼前的脸和印象中的面容重合。程栀依然清丽,比起之前更多了淡然和端庄。
“我知道你调任来了美国,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见面。”
程栀对此毫不意外,自从几年前程栀提出分手,拉黑谢景翊之后,也没想过要刻意瞒着他,躲着他。谢景翊想要知道她的调任信息太容易不过了,他大可以从共友方无隅还有竹沥,甚至他父亲谢知珩,谢副部长那里得到消息。
“内亚尔的工作很磨练人吧,瘦了。”
“博士的科研任务也很繁重吧。”
两人相视而笑。
这世上哪有容易的工作,功成名就都是消耗年轻的身体换来的。内亚尔那个险些让程栀三次丧命的地方,才能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
当然,谢景翊只能通过新闻和地理知识推测程栀的工作艰辛,至于差点丧命这种事,他不会知道,程栀也不会告诉别人,免得亲友担心。
“谢部长过几天会赴美参加会议。”
谢景翊皱眉:“这样啊,在哪开会?”
“华盛顿。”
“太远了,没时间。他也没法抽身来特伦顿看我,回国再说。”
“嗯。”
一阵短暂的沉默。谢景翊刚想说些什么,程栀就被同事叫走了。工作为重,谢景翊虽然不乐意,但也没表现出来。
没关系,来日方长。
四年来,谢景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底安心下来。他一次一次地预演重逢,却依旧措不及防。
大厅里的专家政要相互攀谈着,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谢景翊看着不远处拿着酒杯,跟在秦建平大使近旁工作的程栀。她保持亲和的笑容,偶尔点头附和,时而补充几句。
谢景翊不便上前打扰,他很清楚,程栀绝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这样云淡风轻,外交场合的一言一行都需要反复斟酌。看着看着,他的眼角总是不自觉带笑。
“看什么呢?”李代澜走过来,对这样的谢景翊颇为好奇。
李代澜,Dylan Lee, P大终身教授,物理界泰斗。他的头衔太多,细数起来可以从天黑聊到天亮。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身上丝毫没有古板的气息。混血的优势和劣势都在这位先生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老师。”
“走,我们一会儿过去,带你见见我的老朋友们,刚好,你也认识秦。”李代澜的老朋友自然就是秦大使还有正在和秦大使交谈的那位先生。
“对了,景翊。你手上那个项目,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愿不愿意......”
那边的交谈似乎已经步入尾声,李老板交代的事情也都交代清楚。李代澜带着谢景翊走上前。
谢景翊先与老师的朋友, 那位官员打了招呼,又向秦建平颔首:“秦伯伯好。”
“长这么大了!”秦建平向谢景翊介绍,“这是程栀,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
两人十分默契地点头握手,没有多说一句话。
或许是因为所有的唇枪暗战都在之前就已经结束,也或许是因为李代澜的加入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几人说话再没出现机锋,对话内容也走向日常寒暄。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趋向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大多数人都不可避免。
“最近还好吗?刚来不久,还适应吗?这边事务繁杂,很辛苦吧?”
“还不错。我的工作注定了我需要适应不同环境。我自己选的路,谈不上辛苦。”
程栀自认不是绝情的人,谈不上余情未了,只是当谢景翊切实出现在眼前,她做不到毫无波澜。他们只是分手,不是相看两厌。
酒会是程栀工作的一部分,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程栀就要跟着秦大使离开。因为,程栀此行真正的目标出现在她和秦大使的视线范围内。
日常交际,酒会宴会都只是面纱,只是为了让泛着寒气冷光的真实意图看起来柔和一些。在这种场合单刀直入,无异于拨开罩子取刀,赤条条地溅一身血。
“我先走,”程栀对谢景翊说完这句话后,只和李代澜还有那位官员告别,没有多看谢景翊一眼,径直跟着赵大使一起离开。
谢景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着程栀迈着优雅干练的步伐走远。
人走远了,谢景翊也没有逗留。他回到自己的舒适圈,和其他顶尖院校的教授还有博士生们聊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