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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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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黄绢就起床换上银行制服,她把头发梳成圆发髻,用网兜夹子笼好。厨房里有稀饭、红糖馒头、腌咸菜,现在是暑假他还没起床。
正准备离开,回头看看井井有条客厅总感觉少了什么,那种空旷感总是包围着她。于是她来到卧室,蹑手蹑脚收好丈夫换下衣服,拿到洗衣机旁边。这时衬衫下手机屏幕忽然亮了,隔着蓝色一块布,她看见有一条微信提醒:老公,今晚来不来?
女人咬着牙,把衣服塞入洗衣机中,赌气般按下开机键。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男小三存在,私人生活上,成洁从不避讳。有了孩子好像从根源上将自己绑死,夫妻本来就是利益共同体,要是闹出去自己还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头?成洁丢了工作,谁来还高昂房贷。
黄绢在洗衣机黑色塑料薄壳上看见自己平凡脸庞,她想到昨天他在哭泣,忽然一种怪癖发作!她想让这个男小三知道自己存在,便将手机点开(密码是女儿生日),语气刻薄地回复说
:成老师在休息。
细想又觉得不妥,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掉,她惊叫一声,手机掉在地上!从洗衣机黑色外壳上看见丈夫睡醒后冷漠的脸,他没有理会她,在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黄绢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拎起包,本想说声:我去上班了。
又感觉很突兀、很尴尬。
只好关上门,头也不回走了。
在某国有银行,黄绢从最低等柜员做起,虽然手脚麻利、性格却很内向,常年累月完成不了营销任务,最可怜时候到手工资被扣到2000多。当柜员什么人都见过、什么气都受过,外人以为银行朝九晚五,却不知道银行早晨会和班前准备,下午接完头寸扎账、晚上营销加班,轮班休息时间还需要去街上营销贷款。黄绢边工作边考证书,去年通过了中级会计和法律资格证,和行长说准备辞职。这是难得运气,先前业务经理退休,省行组织考试,她成绩优秀。
银行人力资源本身就非常紧张,综合考虑后,行里认为她业务能力突出、为人老实本分,是合适人选。职称来说,她被提拔到副行长级,薪酬绩效也跟着上涨,而且没有强制性营销任务。
可她从来没有和旁人提过自己家庭。
有一次过生日,成洁来办转账业务,同事都无比艳羡!黄绢老公居然是一位帅哥才子,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外人面前,他一向待她很好。
那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同事老老少少都在夸成洁,这个自卑女人自觉面上有光。
前半生这样不悲不喜地活着。从偏僻乡村,收到名牌大学录取通知,邻里都说山窝中飞出金凤凰,她很茫然,找到工作后,入职第一天,父母邻居都夸银行金饭碗,说要好好珍惜,她也只是木讷点头。知道自己升职后,看着同辈或羡慕或嫉妒的恭维,她觉得终于不用那么累活着,长叹一口气。
有人说,这叫宠辱不惊,她仅仅只是迟钝和胆怯而已。
何况,自己丈夫确实是靠谱人。
黄绢说她爸爸是酒鬼,喝酒突然中风,是老公大半夜开车和她回县城医院。那个时候她才觉得这个男人靠谱,不后悔地嫁给了他。
“绢姐,你老公是转账给你买生日礼物吧?”
“嗯。。。应该是吧。”
当天晚上,她去市区高档商场首饰专柜,一个月工资买了条奢侈品手链。第二天。同事们全都夸黄绢真是命好,老公是名牌学校老师,人帅还体贴。
前半生自己所获得一切,都只是按照别人要求尽量做到而已,也就没有了快乐。但是,被别人所羡慕,拥有一个好丈夫,这种感觉不一样,说穿了就是满足女人虚荣。
她要的,就是这一点东西,好像就够了。
今天晚上有学习会议,拖着疲惫身体到家,才关上门就听见卧室里有声音,是两个男人笑闹声,她认为自己想多了,又害怕真撞破什么,于是重重的把包放在客厅地板上。卧室里声音戛然而至,手忙脚乱好像在穿衣服。
黄绢不敢进去,索性打开电视,将声音开很大。
好半天两个衣冠楚楚男人从卧室出来,她特别落落大方,问那个面色潮红男孩“都这么晚了,回去当心安全。”
“谢谢。。。谢谢阿姨,那个,成老师送我回去。”
成洁笑了笑,用手轻轻推他屁股,男生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恨不能早点离开是非之地。他们关上门后,房子里电视还在大声播放,那种奇怪寂静总是围绕着她。
黄绢像鬼魂一样走到卧室,看着皱巴巴大床,床头柜上残留着用过的避孕套,一瓶男同间常用润滑液。表情十分古怪,从童年开始就伴随着钝感,让她心脏隐约疼痛。
为什么生气?
丈夫一点也不掩饰,他如此明目张胆将男小三带到家里。哪怕她装聋作哑,这样未免太过分了?
有必要做些什么,让成洁去尊重自己。
于是她拿起垃圾篓想要收拾床头避孕套和用过卫生纸,一条男士短裤落在枕头和床头柜间缝隙中,有明显安慰过的痕迹。黄绢翻到一个黑皮日记本,丈夫疯狂倾诉着对某个男人爱情:
我像疯了一样爱上你
看着疲倦失落的你,我也能够感受同样分量的痛苦。这种连接从很早就开始了,如果切断连接就不痛了吧?可这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连接。痛苦却无法割舍的情感连接,它甚至成为我生命全部意义,可以为之死去的事物!
平凡女人捏紧那张纸条,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看着电视,忽然就明白了全部愤怒由来。她不是因为他欺骗她生气,他根本就不屑于去欺骗她,那是自己是因为他连骗都懒得演了,才生气吗?
不是
生气是因为
她爱着他。
于是,黄绢展开那张皱巴巴纸张,轻轻念出声音
“痛苦却无法割舍的情感连接,它甚至成为我生命全部意义,可以为之死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