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侮辱 ...

  •   安泰十一年。
      大齐积贫积弱,朝中分为新旧两党。
      新党以张邱逝为首主张推行激进变法,旧党则以程起为领袖反对剧烈变革。

      程起捏着茶杯小口喝茶,毫不理会一旁来回踱步的蒋洪仁。
      “皇帝明显偏向新党,这样下去,新法迟早要落实,到时候我们可怎么办呐!”蒋洪仁握拳锤手,满脸焦急。
      他这么些年来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不容易,若是皇帝坚持废旧立新,他们这批高品官一定是最先被清算的。

      蒋洪仁扭头看向一旁的程起,见他不紧不慢只觉心梗都要犯了。
      “嗨呀!别喝你那茶了,快想想办法!”蒋洪仁一脸恨铁不成钢。
      “大难将近,我能有什么办法。”程起晃了晃茶杯。

      “啧!那新法要是立下了,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百姓怎么办?国家怎么办?就那什么青苗法,说的好听,可有多少百姓是自愿的?”蒋洪仁大声怒斥,“本来扣下了画仙这群阉人就嚣张,就现在倒好,个个养的溜圆儿!皇上根本就没想过治那群狗官的罪!”
      茶杯重重压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程起语气不冷不热:“注意言辞,今日我权当没听到。你想死随你,我还有家室。”
      “你也清楚,新旧两党矛盾激烈,我虽领导旧党,心中却向着蜀党,软和事儿不能做的太明。孙招自立温和一派,下场你也看到了,都被排挤成什么样了。”
      “这些日子我多次进谏,也只是为了施压,逼迫皇上调和新旧。豪强贪吏不能留,新法也不能全废了去。”
      “说着容易做着难!”蒋洪仁叹气。
      “倒也不是毫无办法。”程起斜眼瞥向蒋洪仁,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如果能把画仙弄出来,让他出去为百姓造物,中间不过任何人的手,即可有转机。”

      大齐不只画仙一个有着特殊技法的人,但造物的能力算是古今上下独一份,也只有这般奇异的技法才可以弥补民生的空缺,大大缓解财政压力。
      官仓丰盈了,百姓过得好了,这个破法爱怎么变怎么变,变出朵食人花来他程起都没意见。
      可惜当今圣上被贪欲迷了眼,看不透一切的枢纽正被他压在朝中。
      由朝廷把造出的物件发放下去,每层贪一点,最后落到百姓手里的只能勉强管个温饱。

      蒋洪仁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纠结半天,左右瞄了几眼,凑近程起小声叨叨:“要把画仙弄出来和登天有什么区别?啊?你看不出皇上对画仙有意思?不搞到手哪能放他走,你要敢跟皇上提放人,怕是要……”
      他抬手在脖子前比划两下。

      “当然不是我们亲自进谏,要顺水推舟。江歇是个仁善之人,黎民有碍总不会不管不顾。”程起笑笑。
      “听闻他那个贴身侍卫武力高强,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只可惜是个痴儿,不通人言,好像叫…何由。”

      “你的意思是……”蒋洪仁迟疑道。
      “陛下年迈了。”程起说。
      蒋洪仁瞳孔皱缩,“你!你这……”
      你这话不比我说的要容易掉脑袋? ?
      “供倚最近可安好?我家常声可想他想得紧。”程起语气平淡。

      ————

      “当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要有个人激起画仙的恻隐之心,让画仙知道真相,生出彻底摆脱朝廷的念头,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程起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杯。
      茶杯已经空了,程起又沏了一杯,他这人平生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喝茶,尤其是洪州双井茶。

      “这么麻烦干嘛?直接去跟他说不就好了?”颜贿不解。
      “你以为画仙不知道吗?在宫里的这些年,他每天造物的数量是以往奔波的五倍有余,多出的那些就是补给那些贪官的,只是想不到那群狗东西如此不知收敛。”程起扫他一眼,“画仙是个聪明人,光凭嘴说只能让他加大造物的数量,在宫里呆着对他来说利大于弊,自然是能留就留。”

      江歇的技法就是保命符,只要能造物,整个皇宫就没人敢动他。再加上皇上对他喜爱有加,生活条件堪比最受宠的妃子,简直就是自由人。
      比起在外头居无定所,还要冒着被刁民纠缠的风险跑来跑去,傻子都会选择呆在宫里。

      “你怎么能肯定江歇一定会去找皇帝说理?”何世再问。
      “一个不分昼夜为百姓奔波四年有余的人,是见不得人受苦的。”程起道。
      何世再默了默,莫名的一个念头从心里升到嘴边。

      “万一他是装的呢?万一他的仁爱之心,他的恻隐之心都只是为了获取名利,实则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呢?”
      说出这话的瞬间何世再愣住了。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完全就是对烈士的侮辱。
      何世再抬手有些慌乱地捂住了嘴,后又下移抚上了脖颈。

      颜贿似乎没想那么多,直接顺着他的话说了,“对啊,那不就完蛋了?”
      “那他真是太闲了,为个名声忙得累死累活。”程起有些不满地瞥了眼何世再,“画仙在宫期间,李承龄一直派人在外头传谣,名声早就烂得不成样了,哪怕被人这般侮辱,还能继续坚持本心,我不信他是追名逐利之人。”

      “倘若他真是你说的那般又何妨?他所做的事,那件不是为了黎明苍生,他要点名利怎么了?”
      程起闭眼顺了口气,压下了咳嗽劲儿,“公子若是再口无遮拦,休怪程某翻脸。”
      何世再:“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是个江歇死忠粉。

      ————

      广洵帝斜倚在龙椅内,双腿交叠,毫无坐相。
      程起说他年迈,实则并不。
      广洵帝李承龄正值不惑之年,剑眉高高扬起,眼中满是不屑,他容貌俊朗,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几分帝王的威压。
      庭下百官各个低着头,谁都知道今日帝王心情不佳,不敢多看一眼。
      肃静许久,李承龄扫了眼众臣,嗤笑一声:“众爱卿怎得都不说话。”
      底下还是一片寂静,没人敢开口做那只出头鸟。

      “朕最近听了些风声,说朕的一众爱卿,对朕很是不满啊,说朕荒淫无度,不识忠奸。”李承龄慢悠悠道,“程爱卿,你怎么看?”
      程起落在文书上的目光顿了顿,抬眸看向李承龄。李承龄没有看他,眼皮垂着不知在看哪里。
      点他呢。

      “臣闻圣主临朝,广开言路,然市井流言,多系小人妄测天听,不足为信。”他说。
      “哦?爱卿的意思是朕不分是非,听信谗言?”
      程起眉头不明显的皱了皱,他扶案起身,跪在金台前俯身叩拜,“微臣绝无此意!有宵小之辈以虚词惑众,污损圣德,臣请彻查根源,以正视听!”

      多拙劣的借口。
      他跟了李承龄十年,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参知政事,又是旧党领头,虽是从二品,实际的话语权却大过许多一品官。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都要拿来给他按罪名,无非是要收了他的权。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死,不牵连他的家人,他李承龄爱怎么罚怎么罚。

      李承龄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跪,半晌才道:“常声近日可好?”
      这意思就是要轻判了。
      程起默默松了口气。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都手笔,他狼子野心,作为旧党领头太过张扬,若是被揪出来做文章,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让他降职,远离杀头的要事,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蒋洪仁。

      “幸得陛下赐福,平平安安,无忧无恙。”他说。
      “朕把你当心腹,也不忍见你受牢狱之苦,沧州还缺个管事的,日后爱卿便去那里当差吧。”
      “承蒙陛下宽宥,谪迁效命。臣当洗心涤虑,以微躯报天恩。”

      程起将文书都交接完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打开一直摆在案台上的画卷,上面画的是宋乐音和程常声,他扬了扬嘴角。
      早些年宋乐音就带着常声回了丰禾村照顾父母,老两口不愿离开村子,也不愿叫人服侍,认准了那间住了几十年的屋子,说是念旧。
      程起见不到妻儿,就请了画师画了画像,以解相思。
      程起自认算不上忠臣,他是颗墙头草,风往哪吹他往哪倒。但墙头草总是被根束缚着,他不喜欢被束缚,所以风大些把他吹飞了他也乐意。
      现在他就处于一个飞了的状态,蒋洪仁能把他给摘出来,估计也是有了把握。他不用再管什么新党旧党,清算也算不到他头上。
      草要飞去洪州了,好在洪州离丰禾村不算太远。
      草打算干个一两年就病退。
      想着,程起收拾得更快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