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欢》孤影向光

1、素雪藏锋

　　祠堂的穿堂风卷着雪沫子，扑簌簌落在少女单薄的肩头。江锦绣跪在青石板上轻颤，素白中衣被雪水洇透，隐约透出蝴蝶骨的轮廓。她伸手接住坠落的冰棱，指尖冻得泛起病态的嫣红，像极了那年从母亲棺椁上抠下的珊瑚珠。
　　"姑娘仔细凉着。"春莺捧着鎏金手炉过来，圆脸上的朱砂痣随谄笑颤动。江锦绣虚虚拢住暖炉，忽然呛咳着歪倒，茶盏应声而碎。滚水泼在砖缝间，融化的雪水竟显出血丝般的纹路。
　　"奴婢该死！"春莺慌忙擦拭，袖口的金线牡丹纹扫过江锦绣腕间。少女瑟缩着往后躲，发间银簪勾落几缕青丝，越发衬得面色惨白如纸。
　　夜色最深时，东厢房的烛影在窗纸上摇晃。
　　江锦绣朝着暖光处叩首，金镶玉耳坠滑落的刹那，她借着冰棱折射，看清窗内交叠的人影——庄谨言的翡翠镯子正卡在父亲腰封处。
　　"锦绣...知错。"她颤声开口，尾音湮没在风雪里。江闻鹤俯身时衣襟微敞，锁骨处沾着抹绛红口脂。少女仰头咳出血沫，点点猩红在雪地绽成红梅，惊得江尚书后退半步。
　　珠翠叮咚声自游廊传来。庄谨言扶着鎏金护甲走近，圆润的脸盘堆满忧色："祠堂阴气侵体，可别落下咳疾。"她伸手来扶，翡翠镯子擦过江锦绣耳垂，在苍白的肌肤上刮出血痕。
　　后半夜，江锦绣蜷在锦被里发抖，帐外炭盆噼啪作响。她数着第七声火星迸裂，忽然裹着薄衾坐起，单薄的身影像纸糊的美人灯。
　　"姑娘要什么？"春莺揉着眼打帘。少女怯生生指向妆奁："劳烦...取那盒茉莉膏。"指尖触及瓷盒时"不慎"打翻，香膏泼在铜镜上，模糊了镜中春莺袖口一闪而过的金线纹。
　　天将破晓时，江锦绣拥衾独坐，就着月光解开缠臂纱。腕间被翡翠镯刮破的伤口泛着青黑，她蘸血在帕上勾画，忽然听见房梁传来细碎响动。
　　“谁..."颤音未落
　　玄色衣袂已拂过鼻尖。穆泽川指尖捻着染血的甲片，烛光映亮他右眼尾的褐痣："江小姐这病西施的模样，倒比传闻更动人。"
　　少女惊恐地往后缩，锦被滑落露出伶仃锁骨。她抓起瓷枕自卫，腕子却抖得握不住："侯爷...侯爷怎可..."尾音化作呜咽，泪珠顺着瓷白的脸滑落。
　　穆泽川嗤笑逼近，腰间锦囊簌簌作响。江锦绣突然剧烈呛咳，帕中血沫溅上他玄色衣襟。趁对方分神刹那，她指尖银簪已抵住他喉间："侯爷的暗卫...咳...可寻到荷花池的沉香了？"
　　窗外传来纷沓脚步声。少女忽然扯散中衣，将染血指尖按在他心口："劳驾侯爷...演场戏。"破碎的泣音里，她腕间金铃随颤抖轻响，盖过了锦囊中金蚕蛊的嘶鸣。
　　春莺撞见这幕时，镇北侯的衣带正缠在江锦绣腕间。少女惊惶抬眼，泪湿的睫毛在烛火中投下蝶翼般的影。小丫鬟手中的铜盆咣当坠地，泼出的热水在地上蒸出凤凰尾羽的雾纹。
　　晨光微露时，棋盘已摆上矮几。江锦绣执子的手仍在轻颤，冻疮在虎口裂开血口。穆泽川摩挲剑柄雕纹，忽然轻笑："这手棋若下在朝堂，当有惊雷之效。”
　　“侯爷说笑..."少女慌忙缩手，棋子骨碌碌滚落榻边。她俯身去拾，后颈霜白的肌肤下浮着青脉，像冰层下游动的鱼。
　　天边泛起鱼肚白，暗卫隔窗来报荷花池的异状。江锦绣裹着狐裘咳喘，听着"溺毙""沉香"等字眼，指尖在袖中掐出青紫。当听到"王嬷嬷"三字，她突然呛出泪来，泪珠坠在棋盘上，将未干的残局染成血色。
　　晨光透窗而入，映得她单薄如纸。穆泽川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落棋枰。江锦绣俯身收拾残局，垂落的发丝掩住唇角冷笑——那颗滚入脚踏缝隙的黑玉棋子，正卡在暗格机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