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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风起 ...

  •   盛景义轻笑着将茶盏放下:“难为你今儿受委屈,正巧我前些日子得了几样新鲜玩意儿,原想过些日子给你和长昭送去,晚些就让如意带给你吧,省的回去掉眼泪。”

      “二哥别打岔。”季砚书正色下来,“你不会以为我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就只是为了给长昭出一口气吧?”

      盛景义唇角的那点笑意淡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薄烟。他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因今年江南乡试案还没有定论,春闱被延后,但我想大理寺也不会太慢,最晚仲夏,也该有个了断了。”

      “正是。”季砚书又坐起来,往盛景义身边挪了挪。宋长昭不怎么爱说话,季砚书应付起来尚且轻松,但和太子殿下聊天,可就有点费眼睛了,“朝中韩家势力铁板一块,陛下的身子一年不比一年,今年殿试可能是我们唯一洗牌的机会了,这水可得越浑越好。”

      她一双耳朵能用了,就靠着椅子阖上眼:“本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物色人选,想着韩弋和大殿下是嫡亲的表兄弟,可以从他身边下手撕开一道口子。如今倒好,魏盛元自己一身官司,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目无尊法,宠妾灭妻,正好拿他开刀。”

      话到此处,她忽地蹙起眉峰,一丝真切的疑惑浮上心头:“说到这个魏泽远,我不曾见过他,除了前几年那一门贵妾,这些年却没听说什么其他在外的‘名声’,又是自己登科,读过书的,怎么也这么拎不清?”

      盛景义侧头看着季砚书的侧脸,好半晌才接话:“此人现在礼部供职,我曾见过他几面,才干很不错,同僚间也颇有赞誉。宠妾灭妻一说,恐有偏颇。”

      “嗯?”季砚书依旧闭着眼,鼻音里带着询问。

      “那魏小公子今年二十有三,与你一般年纪,少年登科入仕,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盛景义叹了一口气,“身负才名,又实在年轻,加之长昭是陛下赐婚,妻非他所愿。依我看,他与那宠妾倒不一定郎情妾意,对长昭也非是有心冷待,只是……”

      太子殿下说到这,季砚书就已经听明白了。

      非是有心冷待,只是不在意。

      如此想来也是,长昭每每进宫诉苦,总也说的是那卫柳儿嚣张跋扈,不把她这个正头夫人放在眼里,却极少提及魏泽远的不是。再看她出门的仪仗排场,丫鬟仆役簇拥,吃穿用度无缺,确实也不像是遭了苛待的模样。

      退一万步讲,到底是镇国公独女,魏泽远但凡脑子没被门夹过,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妾室去难为她。

      只是不曾苛待,但到底没有情谊,不好硬往一处凑。

      “我明白了。”季砚书翻了个身,面朝里,声音闷闷的,“那就随便拿个错处罢了,也不好把人得罪的太死,长昭日后毕竟还是要在尚书府生活的,二哥放心,我有分寸。”

      季砚书今天话说的太多,许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她阖着眼,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似有金星乱舞,自然错过了盛景义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甸甸的复杂。

      平心而论,盛景义大概是这偌大上京城里,最不希望看到季砚书替他搅弄这些风云的人。

      她有手段,有胆识,有洞悉人心的锐利。这些特质若安在旁人身上,盛景义必然会物尽其用,直至榨干这人最后的价值,生于帝王家,亲情缘浅,他不在乎。

      但是季砚书不一样。

      盛景义少时曾受教于长宁王,认识季砚书的时候实在是太早。他总觉得,这样一个女孩,纵使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那也该是策马扬鞭于北境辽阔的朔风黄沙,于千军万马前堂堂正正地拔剑,以血与火淬炼一副筋骨皮囊。而非是像现在这般,蜷缩在这锦绣牢笼的一角,为他筹谋这些腌臜事。

      太子殿下喉结滚动,暗自挣扎半天,终于开口:“彤儿,其实你不必……”

      “韩弋这几日几乎没着家,前些天韩丞也召他回过几次主院,想是案子已经商量出了定论,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季砚书睁开眼,视线扫过欲言又止的太子,权当未见,只慢慢地盘算,“殿试在即,陛下今年有意让你主考,但我看……韩丞也想将韩弋推上去,咱们动作得尽快,晚了可就不赶趟了。”

      盛景义被她生生堵了回去,只好顺着转移话题:“那魏盛元是盛景仁心腹,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我大哥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断他一臂?那老狐狸又是个无缝的蛋,想要扳倒他可不容易,一个弄不好,恐怕连你都要赔进去。”

      “大皇兄财大气粗,江南盐场一年流进他口袋里的银子都能堆成山了!区区一个户部尚书,怎么就成了自断一臂?”季砚书嗤笑一声,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话音里透着股冷冽的讥诮。

      但接下来她语气又一转:“不过费工夫这件事,倒也不一定。陛下就算万般窝囊,总也还有个情深的好处,我不信长宁王府被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他还能稳坐钓鱼台。”

      盛景义闻言一顿,闭了嘴。

      他注意到了季砚书话里微妙的不同——她说的不是“我被欺负到这个份上”,而是“长宁王府被欺负到这个份上”。

      当今陛下情深,但凡有脑子的都明白,这一点仅剩的情深,大概率都给在了已故的长宁王身上。而季砚书这些年来圣宠不衰,归根结底靠的也不过是和长宁王相似的七八分容貌,和一点点血脉而已。

      整个京城里,太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过得不容易的。

      季砚书停顿了一会儿,又神色如常地继续说:“每年殿试,韩家人都扎着堆儿的往金銮殿上凑,今年我非得抓大皇子个错处,让他吃个哑巴亏,好离这些个事越远越好。”

      话音未落,她已自顾自地站起身,挺了挺腰板,笑着对盛景义行了礼:“今儿这茶就请二哥喝到这儿,砚书告退。”

      盛景义颔首,目送她转身。季砚书步履轻快地出了雅间,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刚踏出首饰铺子那扇描金绘彩的大门,她脸上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便如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一言不发地登上马车,侍书紧随其后,觑着她冷若冰霜的侧脸,大气也不敢出。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季砚书阖着眼端坐,指尖冰凉。

      甫一回府,她便将时春打发去厨房盯着晚膳,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侍书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殿下……”

      “太子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季砚书皱着眉将茶碗搁下,“这一伙人长在皇城脚下,谁手上还没点血点子?况且我这都不是血,顶多算是一手泥。”

      说完,她又长叹一口气:“不过我爹要是还在世,看见我干的这些好事,恐怕非得要打死我不可。”

      第二天,季砚书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仔仔细细吃了顿东西,将看家的事交代给时春,换了身压场子的衣服,带上一干家丁,备马套车,浩浩荡荡地找茬去了。

      那魏泽远也是个懒散的,今日赶上他休沐,正在书房里惬意地逗鸟看话本,就见外面小厮急急忙忙地滚进来。

      “大人!大人!”

      魏泽远被搅了兴致,当即一皱眉,斥道:“什么事慌成这样,成何体统!”

      见这最没体统的主子反倒说起自己,小厮看来是不大信服的,但碍于地位,还是颤颤巍巍地回话:“门房,门房刚来通报,说是,是长宁殿下来了。”

      “谁?”魏泽远手一松,鸟食撒了一地,怀疑自己听岔了,“季砚书?她来做什么?”

      一旁的老管家躬身,压低声音提醒:“老奴听闻长宁殿下幼时在宫中与咱们少夫人情同姐妹,也许是来找咱们夫人叙话的也未可知。”

      魏泽远一听,方才想起这一层关系,心下稍定,点点头问那小厮:“殿下现在何处?”

      小厮回:“在前厅等着呢。”

      “带我去瞧瞧。”

      魏泽远匆匆整了整衣冠,一路疾行至正厅。刚踏进门槛,便见季砚书已端坐在主位之上,厅中并无长昭身影,这让他心头那点侥幸又沉了下去,于是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参见殿下。”

      “小魏大人快快起来。”季砚书连忙摆手,和颜悦色道,“小魏大人乃国之栋梁,为大祁鞠躬尽瘁。我不过是个靠着祖上荫蔽混日子的闲人,怎么受的起如此大礼。”

      魏泽远连道惭愧,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今天殿下来此,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季砚书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我前些日子命人收拾王府,翻出一些旧首饰,想起前一阵子陛下赏了东珠,就一并送来了这边修补,本是定了昨天取的,但是家里的小厮去了,却被告知已经被大人府上的人‘买’走了。”

      魏泽远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面的凝重。要知道,就算是寻常首饰铺子,也断然没有将客人拿来的东西往出卖的道理。况且自己府上人是个什么嘴脸,他心里多少有数,那这东西就只能抢来的了,这位小殿下给他留着脸面呢。

      季砚书笑笑又说:“大人不要紧张,我和令夫人自小一起在宫里长大,姐妹一般,她和我没规矩惯了,想是她知道是我的东西,喜欢就顺手拿走了。”

      “这本来没有什么,要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她喜欢也就拿去了,只是……”季砚书故作为难,“只是那些首饰都是亡母旧物,东珠又是陛下所赐,实在是不太合适,怕下面的人笨嘴拙舌,搞不清楚,所以才厚颜来此,讨要回来。”

      “是。”魏泽远连连点头,虽然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但还是寄希望于真是自己夫人拿了去,于是他冲着身后的人吩咐,“快去把夫人请来!”

      管事连声应着,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厅堂内一时陷入沉寂,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长昭就急匆匆来了,她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季砚书,这才跪下:“请殿下安。”

      季砚书招呼着她坐下:“这些年咱们老也不见,你倒和我客气上了,坐。”

      魏泽远见她来了,开口询问道:“夫人既来了,就快将殿下的首饰奉还吧,毕竟是御赐之物,要是让陛下知道,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首饰?”长昭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迷茫,看了一眼季砚书,“什么,什么首饰啊?”

      季砚书暗笑,没想到长昭还算机灵。

      “怎么,不是你拿走了吗?”季砚书也奇道,想了半晌,这才转头对着魏泽远说,“下人就说是小魏大人这里拿走了,我想着大人府上也就一位用得着首饰的娘子,也没仔细询问,怎么……”

      魏泽远抬眼看季砚书,只觉得她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语气虽然还算客气,却越发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只好如实说:“臣府上,还有一位室妾。”

      “哦?”季砚书这下脸上却是一点笑容都没了,她将没喝完的茶水搁在桌子上,“这么说,我的这些东西,是叫大人府上这位‘室妾’给买走了不成?”

      魏泽远沉默不语。

      季砚书瞧了他一眼,笑了:“那就请大人把您府上这位‘贵妾’给请上来吧。”

      卫柳儿进门的时候有些怯怯,她是个不怎么能在前院走动的人,见到这等场面,难免有些腿软,但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还是强撑着跪了下去,规矩磕了个头。

      一旁的魏泽远可就没她这么淡定了,自从看见卫柳儿头顶上明晃晃的东珠钗,他便膝下一软,顺势也跟着跪了下去。

      季砚书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把椅子,冷笑一声:“我倒不知道,现在是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动我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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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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