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案首拭春风》赴红尘

1、浮云四起，小案机关

　　“啪——”
　　一卷微黄的卷宗摔在酸枝木案上，末端印着的“昭刑验讫”四个红字裂开，朱砂印泥的碎屑剥落在青砖缝间，被夏末的风吹散在阴影里。
　　一只手缓缓覆上卷宗，修长的指节寸寸压平，直至卷首：“昭，永昌七年八月初三，工部郎中裴怀押运赈灾银八十万两赶赴江州，经苍山遇暴雨，人马尽没……”
　　此案被定为失踪案，查办了两个月，一个人都没找回，八十万两的白银让工部换了一批人马，也夺去了裴郎中生还的希望，但总有人不信。
　　烛火摇曳中，一身着靛蓝执勤服的少年目光坚毅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卷宗，企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两年了……父亲……”裴青衣一声轻叹，从父母失踪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烛火噼啪炸开灯花，映得少年腰间银鱼袋忽明忽暗，另一边挂着的是雕刻着忍冬花纹的总捕腰牌。
　　裴青衣扯了扯特意加长过的衣领，又从内襟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快速咽下，这一颗药丸，就是“她”变成“他”的关键。
　　为了更快拿到更多卷宗权限，她女扮男装进了府衙，又从九品小捕快做到了现在的八品西南城总捕头。
　　虽说现在的昭皇为女帝，但是太子已经开始监国，其手下重臣皆为男子，女子晋升已不如从前容易。
　　伪装男子是有些冒险，但是这是最快的办法。
　　也好在她身高不矮，甚至还比许多同龄男子高大，加上长相英气，只需稍稍修饰，穿上男装就变成了翩翩少年，至于声音，则靠着那个药丸维持着男性的低沉。
　　可是拿到的这些卷宗还是无法看出背后的牵连，只能看得出上面有人在压着这个案子，更多的线索肯定在大理寺里。
　　还是不够，想要触及那些势力，就要再往上爬，大理寺内官员关系复杂，不是她一两年能探清楚的，还差一个机会，一个能进大理寺的机会……
　　寅时报点的梆子敲响的第三声，打断了裴青衣的思绪。
　　门外传来急促的跑动声，值夜小吏跌撞着挤开衙门案档房的木门，青砖地上碎印泥被风卷着扑向烛台。
　　“头儿！西城口的，货栈……木……木人在动！”小吏喘着气，快速报明情况。
　　裴青衣霍然起身，腰间令牌晃动，差一寸就要撞上案几。
　　她五指收拢袖住腕间五彩绳，靴尖勾起跌落的青竹铁尺，一个腕花收在身侧。
　　“前面带路。”
　　夜风撕开案档房纱帘，卷宗哗啦啦翻到某页残破处。烛火明灭间，似有人影从书架中穿梭而过……
　　西城货栈
　　腐木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零零散散的桐木箱散落中庭，小吏说有三十多个。
　　裴青衣细细看去，月光淋在箱中竖立的木人脸上，粗制滥造的脸上勾画着五官，嘴角裂开诡异的笑。
　　“丑时三刻发现的。”货栈管事喉结滚动，“这些木，木头人……会自己转身，还会抬手。”
　　裴青衣抽出铁尺，挑起木人左臂，尺端磁石吸住关节处齿轮。
　　下一秒，裴青衣瞳孔骤缩。
　　这齿轮是运输官银车特有的规制，不过纹路比那更精细些。
　　“取灯油来。”裴青衣沉声道。
　　火把骤然亮起瞬间，木人瞳孔传来细响。裴青衣后撤半步，铁尺已横挡面门。
　　三枚淬毒银针被尺身弹开，针尾刻着不知名的暗记。
　　“头儿！上面！”小吏惊呼，挥动着手里的木棍遮挡着暗器，拉着货栈管事退远。
　　货栈二楼传来瓦片轻响，裴青衣反手掷出手边的断木。破空声里，有人道：“裴捕头好俊的身手。”
　　等裴青衣退到银针覆盖范围之外，只见一黑衣男子倒悬檐下，指尖转着本该在证物房的锁链，月光照亮他腰间错金银错铜钱串，晃动间微微做响。
　　青竹铁尺在掌心转过半圈，裴青衣腕间发力，铁尺带着身体打出，尺端磁石“锵”地咬住檐角铁链。
　　黑衣男子双腿巧妙用劲，翻身避开裴青衣的厉掌，铜钱串在夜风里撞出碎玉声。
　　“阁下奉的何人之命？”铁尺又擦着对方腰侧划过，挑落半片青苔。
　　裴青衣一边说着，旋身避开三枚透骨钉，钉尾淬的不知名香味在鼻尖炸开，她只能屏住呼吸撤身。
　　男子声音裹在夜雾里：“裴捕头不如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他反手掷出锁链，玄铁环扣精准套向裴青衣面门。
　　裴青衣后仰折腰，铁尺插入地面青石板缝，借力腾空翻上货架。桐木箱突然齐声震动，箱中木人机械转头，裂开的嘴角渗出黑油。
　　铁尺横扫，磁石吸住飞来的暗器，却见男子袖中抖出银丝。
　　“叮！”
　　铁尺与银丝相绞，迸出幽蓝火花。裴青衣忽觉腕间五彩绳微颤，妹妹特制的驱虫药香从绳结溢出。
　　青竹铁尺与银丝网相击第七回时，货栈外忽有马车銮铃轻响。
　　黑衣男子攻势稍滞，铜钱串碰响的节奏乱了半拍。
　　裴青衣朝外看去，怕打斗不小心伤及百姓，却见个灰衣小少年不知何时摸进了货栈，穿梭在木箱间，正用匕首逗弄木人的四肢。
　　看样子是个会武的，那货栈外的马车停了下来，外观装饰精致，想来也不缺人保护，裴青衣扭头继续与黑衣男子打斗。
　　马车内是一幅与货栈内杂乱不同的场景。
　　淡蓝色的绸缎将马车两侧的圆窗里外隔了三层，内帘上又挂了珍珠点缀。两侧各有一位仆从掌灯，还有一书童研墨。
　　小几上点着沉水熏香，珠帘锦绣掩盖着上好的丝棉，宽大的卧榻上一清朗俊逸的少年正捧着本《尚书》细细看着。
　　此少年正是当今太子伴读，太子太傅之子司川里。
　　“哎呦我的公子，快拦着他点，那小祖宗又惹事去了！”书童急得扯司川里衣袖，“他昨儿输了我几局，今儿个肯定要偷个破烂物事抵债！”
　　司川里摇头叹息，让仆从撩起车帘朝货栈内看去，晨光微曦间，他看见了正在缠斗的两人，以及趁乱东翻西找偶尔还往黑衣男子身上丢东西的阿鸢。
　　“阿鸢，莫耽误衙役办案。”
　　少年温润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但是习武之人耳力都不错，裴青衣、黑衣男子也听到了。
　　觉察到黑衣男子慢了半拍的动作，裴青衣趁势铁尺横挑，磁石吸住其腰间的铜钱串。
　　黑衣男子旋身欲夺，却被阿鸢弹来的石子打中膝窝。那石子裹着糖纸，分明是东市李记最贵的马蹄糕。
　　“接着！”阿鸢嬉笑着抛出个竹筒，里头窜出一只吱哇乱叫的老鼠。
　　黑衣男子闪身躲开，裴青衣下意识用铁尺将竹筒打回，竹筒却喷出七彩胭脂粉，小少年自己挨了个正着，皱着鼻子躲树上用弹弓偷袭黑衣男子去了。
　　见有人插手，黑衣男子不多纠缠，往木头人堆里丢了个烟火折子，刚触及地面就炸开红色的雾气，火光点燃了木头人。
　　怕烟雾有毒，裴青衣没追上去，只吩咐了通报的小吏回去证物房检查有没有遗失什么证物。
　　很显然，这黑衣男子是冲自己来的，不得手不会罢休。
　　烟雾散尽时，货栈只余满地狼藉，木头人居然被烧得只有黑灰。
　　裴青衣拾起地上几枚黑衣男子落下的铜钱放到案袋里，朝马车走去，站立在马车七尺之外。
　　“下官是西南城总捕裴青衣，公子请出示身份令牌，公子的侍卫闯入办案区，需记明身份。”裴青衣公事公办的样子让钻出马车的书童惊讶。
　　他家公子这马车，这气质，还要什么身份令牌。
　　正准备质问，马车上传来了司川里的声音，因为车帘遮挡，声音很轻。
　　“是司某耽误裴捕头办案了，阿鸢，给裴捕头你的令牌。”言语中歉意十足但没拿出自己的令牌。
　　阿鸢得了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从树上跳下来，递给裴青衣自己的令牌。
　　裴青衣接过鎏铜令牌时就已经知道这是哪个营卫了，指腹在边缘处微微一顿，本该刻着“惊鸿卫”三字的位置，竟被拙劣地锉成了“鸢”字。
　　司……整个昭阳城里，就一个司家，想来这就是司家公子司川里了。
　　晨光穿透薄雾，照见令牌背面极浅的齿轮纹，好似某种机关纹。
　　“司公子府上的令牌，甚是别致。”她将令牌举到鼻尖，嗅到糖渍混着西域清香的味道，“只是不知这‘鸢’字卫，隶属哪部哪司？”
　　司川里将《尚书》搁在膝头，袖口云纹随动作轻晃，“阿鸢本是惊鸿卫分来给我随行的，家父见阿鸢爱摆弄机巧，便让他刻了名号把玩。”
　　裴青衣余光瞥见阿鸢正蹲在黑灰里捡铜钱，少年发辫上沾着七彩胭脂粉，随着动作扑簌簌往下掉。
　　一枚铜钱滚到她皂靴边，孔洞边缘泛着不寻常的银光。
　　“既是工部之物——”她铁尺突然敲在令牌背面，齿轮纹在晨光里投下蛛网般的影，“怎会嵌着大理寺的鹤顶松烟墨？”
　　司川里执起青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茶汤涟漪荡开时，阿鸢突然从裴青衣身侧探出头，“那墨是小爷从温家二哥书房顺的！他赌输我好多钱，说了拿上好松烟墨抵债！”说着就要抢夺令牌却被裴青衣躲了过去。
　　司川里正欲阻止，货栈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青衣：认真办案ing
红尘：认真码字ing[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