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小姐心很累》合适不合适

1、第一章

　　“女巫，我想长出双腿，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奚宁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位红发鱼尾的人鱼小姐，她身上湿漉漉的，拖曳在地的尾巴蹭出了一条红色水迹，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状。

　　她让出位置，人鱼小姐拖着尾巴游进屋子里，声音轻轻，“我清楚代价，但是我想用眼睛去换双腿，而不是嗓音，可以吗？”

　　奚宁垂着眼睫，闻声瞥了她一眼，冷静提醒道：“看不见可比说不出话更难适应，你确定吗？”

　　“我知道，”人鱼小姐笑容甜蜜，“但是他夸过我声音动听。”

　　奚宁眉心微跳，她很难理解这种为爱伤害自己的行为，但她选择尊重别人的选择，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不厌其烦地询问一句，“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会伤害你的身体。”

　　人鱼小姐摆了摆尾巴，因为不适应陆地导致尾巴血迹斑驳，此刻，她神情疲惫，但眼神坚定，“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奚宁无言，在极安静的屋内，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那一瞬间，坩埚燃起火焰，诡异的绿色液体迅速沸腾，冒起一个个浓稠泡泡，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屋子里飞速弥漫，让嗅到的人止不住舌尖发苦。

　　她一边往里扔材料，一边本着人道主义提醒道，“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你大名鼎鼎的前辈的故事，她最终化成了海上泡沫。”

　　人鱼小姐眨了眨眼睛，捂着脸，满是羞涩地笑了笑，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不一样，他也不一样，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陷入爱情的人鱼根本劝不动。

　　奚宁沉默，果断闭上嘴，专心配置魔药。

　　没有人陪她说话，人鱼小姐有些无所事事，干脆打量起小木屋来。

　　屋子并不大，地面零零碎碎放着三张半新不旧的小凳子。

　　一个茶几大的小饭桌，上面只放着一碗几乎看不到肉沫的白粥，正冒着白气。

　　还有放在角落里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坩埚，除此之外就是奇奇怪怪的魔法材料。

　　东西其实不多，但依旧让人有种无处下脚的拥挤感。

　　破旧，狭窄。

　　人鱼小姐几乎不敢摆动尾巴，怕不小心碰碎什么珍贵的魔法材料，让本就贫瘠的小屋雪上加霜。

　　尽管她的目光很小心，但奚宁依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又望了一眼她流着血的尾巴，主动提起话题，“你们海里没有女巫吗？怎么会跑那么远？”

　　人鱼小姐很诚恳，“她们都不愿意帮我。但你不一样……”

　　奚宁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刚想问哪里不一样，就听到对方一本正经地说，“你很穷，肯定不会拒绝我。”

　　她心脏瞬间被扎了一刀，莫名有种吐血的冲动。

　　她贫穷的名声竟然都已经从陆地传到海洋了……

　　不得已，她有气无力反驳道：“我有钱。”

　　“真的呀？”人鱼小姐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花？”

　　因为她负债累累。

　　三年前奚宁被仇人追杀逃到这个地方，濒死之际被星辰公会的会长所救，那人是个奸商，从不做亏本生意。

　　她因此背上了卖身契，要给荆棘鸟公会打黑工一百年，除非哪天赎身了，接任务才有进账。

　　好在作为女巫，她同时也是个炼金术士，魔咒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靠药剂，而药剂处理不掉的，就靠解咒了，因此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绕过公会直接来找她做生意。

　　她现在也攒了一些钱，但距离赚够赎身钱还差一亿金币。

　　按照这个攒钱速度，她还得再打上五十年黑工才能获得自由。

　　这件事一想起来，她做梦都在骂会长奸诈，要是能重来……

　　她大概还是会签这种不平等条约。

　　生命那么脆弱美好，比起死亡，负债也不算得上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

　　只是，她还是得想办法全力以赴赚钱。

　　奚宁叹气，在魔药里随手加了把辣椒，呛鼻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空间。

　　人鱼小姐瞬间落下伤心的眼泪。

　　她手疾眼快拿篮子接住，不到一会，便接满了一篮子的珍珠。

　　人鱼小姐使劲擦了擦泛红的眼睛，狐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做这个要放辣椒。”

　　奚宁微笑，面不改色，“因为他们都是交换声音，而你是交换视力，配方当然不一样。”

　　人鱼小姐凝重地点点头，“希望不要太辣，我不太能吃辣。”

　　说完，她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又忍不住甜蜜一笑，“但他很喜欢，每次我们约会时，他总带着辛辣的食物来找我，害我吃的时候一直掉眼泪，好烦，但见到他又好高兴。”

　　奚宁：“……”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女巫都不愿意帮她了。

　　药剂在火焰的催化下逐渐发生反应，在魔力耗尽前，最后变成了“咕嘟咕嘟”的一小瓶让人倒胃口的深蓝色溶液。

　　眼见火焰渐渐熄灭，魔力的痕迹慢慢散去，人鱼小姐睁大眼睛，有些不确定道：“才一个小时不到，这就好了？”

　　奚宁抬眼看她，“不然呢？”

　　“可是，我看她们都得第二天才能拿到魔药。”人鱼小姐觉得有些不真实，本来她都做好在这待一宿的准备了。

　　奚宁怀疑那些女巫只是拖延症犯了，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以前也做过，可能是熟能生巧。”

　　人鱼小姐连忙问：“也是一条幸福的人鱼吗？”

　　奚宁还真回忆了一下，“幸福吗？我不知道，不过那天她来找我，说是要和喜欢的人走进婚姻的坟……天堂。”

　　人鱼小姐嘴巴微张，十分向往，“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很幸福了。”

　　奚宁慢吞吞接着又道：“人鱼小姐自己也觉得很幸福，所以她根本流不出眼泪。

　　“她的丈夫为了钱对她动手，结果发现生出双腿后，人鱼眼泪再变不了珍珠。那位人鱼小姐的丈夫就逼着她生回尾巴。”

　　眼前这位人鱼小姐瞬间磨着牙齿，表情愤怒，“这太过分了，那个男人该死。”

　　奚宁也点点头，“那位人鱼小姐也这么觉得，她拿回尾巴后，杀了男人，将他做成傀儡，带入海底生活在一起。

　　“这样，他就永远都不会再让她失望了，听起来也算一种幸福，不是吗？”

　　奚宁期许地看着她，指望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人鱼小姐闻声沉默片刻，才别别扭扭道：“我和他永远不会这样，他并不缺钱，打扮很考究，每次来见我都戴着漂亮的首饰。”

　　奚宁眼角抽了抽，无话可说。

　　火焰彻底熄灭，药剂也冷却下来。

　　她动作不紧不慢，刚把魔药盛出来，人鱼小姐已经眼巴巴凑过来了，那条瑰丽的彩色尾巴摇啊摇，高兴得跟个小狗似的。

　　她手指摩擦着瓶身，最后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人鱼小姐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说，人鱼不属于陆地，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但我不想止步于此，我要去找他。”

　　眼睛都要瞎了，结果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奚宁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将药递到她手里。

　　人鱼小姐迫不及待一口闷下，都没来得及体会味道，瞬间闭上眼睛，提前适应黑暗世界。

　　过了两秒，她开始哆哆嗦嗦地伸手朝自己的下身摸去，想象中的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却没有出现，反而是冰冷锋利的鳞片。

　　她吓得一下睁开了眼睛，低头扫去，发现自己的尾巴依然还在，只是上面细小的伤口已经痊愈，暗沉丑陋的疤痕也不复存在。

　　后知后觉，人鱼小姐发现自己眼睛还能视物。

　　她赶紧扒住奚宁的肩膀，使劲晃了晃，着急得声音都在颤抖，“这是怎么回事？魔药失效了？”

　　“没……咳，这药生效慢，三天后，才会完全化成双腿。在此期间，你也可以在陆地上自由呼吸和行走。当然，如果你后悔了，也能来找我，我会帮你变回去。”

　　人鱼小姐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肯定道：“不会的，我才不会后悔呢。”

　　说着，她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脑子里幻想起长出双腿的模样，想到他总是遗憾她没长出一双修长漂亮的腿，这次他一定会很喜欢。

　　开心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收住笑容，从背包里掏出一大袋珍珠，“这是报酬。我要去找他啦，再见了女巫。要是缺钱可以到海边找我，我攒了好多好多珍珠呢。”

　　人鱼小姐挥了挥手，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奚宁抱着一背包的珍珠，看着她毫无阴霾的背影，忍不住蹙眉。

　　但她到底没说出打击人的话，只是对着她背影打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喝起那碗白粥来。

　　想到今天赚了不少钱，她决定等晚上蛋糕店打折的时候去买两个小蛋糕，犒劳一下自己。

　　出门时艳阳高照，丝丝热气从地缝中冒出来，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碰到一两只流浪猫蹲在便利店屋檐下遮阳舔毛。

　　奚宁走进一间模样古朴的门店前，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一家黑店，然后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刚进入屋子，里面没点灯，四面密封不透光，视线受阻，只能望到家具模糊轮廓，她眉微挑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啊，小奚宁，你踩到人家了。”

　　奚宁捂上耳朵，面不改色地移开脚，“对不起，没看到，下次记得别关灯。”

　　她话落瞬间，屋内霎时灯火通明，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瞳孔紧缩。

　　一个矮人拍了拍屁股，从地面爬了起来，还不忘抱怨道：“你可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奚宁假装没听到，而是看向柜台前打瞌睡的地精婆婆，“婆婆，我来交易了。”

　　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地精倏然掀开了眼皮，眼底精光四射，“哦，让我看看，小奚宁这次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奚宁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大袋珍珠。

　　地精没动。

　　矮人则拖着一张比他高三倍、凳子，推到柜台前，一个助跑蹦了上去，然后拍了拍手，从她身上接过那袋珍珠，恭恭敬敬递到地精婆婆面前。

　　“婆婆，你看……”

　　地精低头瞄了一眼，伸手捻起一颗放在手心里打量片刻，“珍珠成色不错，不过，最近大家都那么容易撞上人鱼了吗？”

　　人鱼落下的眼泪含有细微魔力，是配置魔药的好材料，数量多时甚至能配置救命药剂，奚宁对她能认出来并不意外，何况这位地精活了几百年，眼界见识都很宽广。

　　“之前也有人在这卖珍珠？”

　　奚宁是店里的常客，她作为女巫，经常和不同的种族打交道，精灵，地精，幽灵，黑巫师……甚至是龙，因此手里总捏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当然，最后大多数都流到这间黑店里换钱了。

　　也算是老主顾，地精婆婆自然也愿意给她解惑，“嗯，那人本来是个流浪汉，进店时把命抵押给我们，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不过几日，就用珍珠换回自己的命了。

　　“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经常来，也不换钱，就换一些贵重装饰和宝石项链，只是近日突然就不来了，我听说啊——”

　　见她迟迟不说话，奚宁嘴角抽动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吐真剂，抛到矮人手里。

　　地精婆婆笑意更深，咳了两声后，才不紧不慢接着道：“听说他傍上了公爵府的小女儿，一周后就要举行婚礼了。也不知道经常为他流泪掉珍珠的那位人鱼小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地精婆婆笑嘻嘻，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过也是，那位公爵富可敌国，入赘后那钱够他花十辈子不止，几粒珍珠算得了什么。

　　“只是，那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会对昔日情人痛下杀手也说不定。”

　　奚宁想，据那位人鱼小姐所说，她的恋人并不缺钱。

　　这样的不幸应该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但下一秒，奚宁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却突然褪去，转而脸色一肃，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在人鱼小姐身上下的追踪咒被抹除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去找她的恋人的。

　　奚宁想到地精婆婆刚刚说的八卦，心里突然一沉。

　　坏了，那位天真的人鱼小姐，不会真的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