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闲思笔墨

10、甘雨

　　明霄灯正缓缓升空，麒麟秘书驻足于人流中，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只因她亲眼见到了多年不曾下山的留云借风真君正用双手捂着怀中蓝发少女的耳朵。
　　“留云……真君？”
　　“嗯？”留云抬头望向声源，“是甘雨啊，你也是来采买东西吗？”
　　“真的是您，留云真君。”甘雨柔声回应，“没想到此次海灯节真君也下山来璃月港了，希望今年海灯节的布置不会让人失望。”
　　“本仙主要是来拜访歌尘的，顺便带徒弟逛街采买物什零件。噢，对了，她就是本仙之前写信提到的霁晞，还未化形之前就极畏天雷，刚被海灯节的烟火爆竹声吓到了。”留云似带嫌弃地解释，蓝发少女因附近轰鸣的爆竹声垂头躲进真君怀里时被搂得更紧了些。
　　“啊，就是真君先前特意写信问我凡间通识书籍参考目录时提到的那位泉灵师妹吗？”甘雨微笑着回道，不意间发现少女耳后水纹颤着不规则涟漪，“唔……看师妹这耳后胎记？似乎与我此前在古籍中读到的地脉——”
　　“咳！甘雨啊——”留云忽然打断她的话，“附近哪里有可以坐着喝茶的地方？阿晞隐约被惊了神魂，需要静坐安神。”
　　“好……好的，真君和师妹请跟我来，二楼有个位置很适合观景喝茶。”

　　“真君，这是出自沉玉谷的沉玉仙茗，我刚问了茶博士是年内新摘的茶叶，口感较往年应更沁人心脾。”甘雨将一杯香气馥郁绵长的茶盏递给留云真君。
　　“多谢了，甘雨。这茶闻起来确实不错。”
　　“真君客气了。”甘雨温柔笑着，看着蓝发少女低头啜饮茶水。“师妹喜欢海灯节的气氛吗？没想到烟花居然会令你心悸……”
　　“是我自己无能，与海灯节无关。”霁晞忙回应，“谢谢甘雨姐姐的茶。”
　　“没事就好。唔……你这副怕雷的模样倒是与传说中的——”甘雨注意到留云真君的眼神忙改了口风，“啊——我是想说，师妹若是喜欢，可以捎带些新茶回奥藏山喝。”
　　“这个建议不错，等会本仙多买两包茶叶给削月、理水品赏。”留云说，“免得他们两个偷偷抱怨本仙抛开他们来璃月港游玩。”
　　“那二位真君定不会为此怄气。”甘雨温婉笑着回道，“说起来，许久不见留云真君化人形了，刚在街上见到留云真君时我还不敢马上确认。”
　　“要不是这小家伙诸事不通，本仙也不必……”留云瞧了霁晞一眼，“不过嘛，本仙一向逍遥自在，兽形人形无所拘束，只随心意而为。”
　　“真君的洒豁性情依旧没变啊。新生仙灵初涉世事需要多加教导，不知道那些通识典籍师妹读得怎么样了？”甘雨关心问道。
　　“她啊，没花几日工夫就看全了，这几日正跟着本仙学习基础的仙家符篆之术，资质尚可入眼……”留云开始提起霁晞的平日功课与趣事。当真君说到那些鹤泉墨水涂鸦时，霁晞突然开口请求：“师父，我能不能去隔壁的书摊看一下？不会跑远的。”
　　“这就坐不住了？去吧去吧，你自行去挑书，等会喊本仙来付账。”留云同意道，右手暗中掐诀凝出一丝元素力落在霁晞发梢。

　　目送蓝发少女走远后，甘雨回头望向刚呡了一口茶的留云真君，犹疑道：“留云真君，若我没看错的话，她应该不是普通泉灵——”
　　“你当本仙认不出故人？理水那家伙一辨认出她的真身就恨不得抢回琥牢山。”留云冷哼了声，“他也不想想，就凭他那照顾人的本事？单说一点：小家伙这般贪嘴他会烹饪做饭吗？难道整日喂清心、琉璃袋？哼，这样的日子过不了三天小家伙就要哭着跑回奥藏山寻求本仙亲手烹调的美食。”
　　甘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是我欠缺思考了，光想着古籍写了什么，忘了真君曾亲自照料过地脉仙灵，早该认出她的身份。”
　　“无妨，本仙明白你的顾虑，毕竟当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归离原跟在归终身边学习地脉调理之术，你们二人竟未有缘结识……”留云脸上的神情在回忆时显得温柔了几分，“她啊，哪怕过了两千年也没改变畏苦怕雷的脾性，要养好这只小团雀麻烦得很。”
　　留云嘴上嫌弃，甘雨观察她的表情却明白真君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为留云真君补茶水的同时甘雨小声问：“小团雀？这是不是地脉仙灵当年的——”
　　“当时她不愿意取人的名字，我们就喊她小仙灵、小家伙、小团雀等等，她是年纪最小的仙人，大家都默契地关照爱护初生的地脉仙灵。会喊她‘小团雀’是因为当时她初次学会化形便是团雀，此后也常以团雀模样入世梳调璃月地脉，本仙还记得是归终第一个这般称呼她的。”
　　“不愿意取人的名字？”甘雨若有所思地说道，“莫非传说是真的？我当初还以为是书籍记载谬误——古时璃月的地脉仙灵初生懵懂、广济生灵，然遭逢百罹、仙躯有缺……”
　　“哼，愚妄无知的凡人方士，屡次引雷劈向灵体挖取地脉灵髓以图治病消灾。”留云真君握紧手中的茶杯冷肃道，眉眼紧蹙成一抹危险的锐利弧度，“待本仙发现新生仙灵时，小家伙已奄奄一息、本源溃散，此后她长年离不得汤剂丹药喂服，也因此落下惧雷怯苦的痼疾，至今转世依旧不改此等习性。”留云说到这便轻叹了声，“不过这也无妨，如今有本仙亲自看顾着，畏雷本仙会教她避雷法术，怕苦本仙便多佐配花蜜果脯，最重要的是，凡夫俗子再也不可近身贪图——”
　　一簇青色元素力倏忽闪着灵光映入二人视野，留云低喝了一声“大胆！”便一跃而起扑向对楼的书摊。
　　“真君！”甘雨唯恐留云真君动怒伤人，也急忙跑往事发地。

　　醉汉踉跄着撞上书架，浑浊酒气喷在蓝发少女颈侧：“这位小姑娘好生面善……”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霁晞抱着典籍后退时被青石板缝绊倒，留云瞳孔骤缩，璃月港的万千灯火忽然暗了三瞬。“放诞无礼！”冷冽嗓音裹着仙威炸响众人耳侧，留云真君已及时揽住霁晞的后腰纳入怀中。“本仙看有些人是不想活了！”
　　“真君息怒！”甘雨紧随而来，“凡眼不识仙躯，还请真君宽宥一二！”
　　留云真君怒哼了声，镜片后的眸光比山雪还冷。醉汉被无形气劲掀翻在地，怀中跌出的酒壶化作冰碴，整条长街的霄灯骤然熄灭。
　　“师父别生气……我……我可不可以买这些书？”少女的声音在众人屏息时尤为清晰。
　　甘雨忙柔声应道：“我来付摩拉，算是见面礼。”
　　“你无事？”留云盯着霁晞眼睛问，“他有碰到你吗？”
　　“只是被抓了下衣袖，然后师父就来了……”
　　“抱紧了，跟本仙回山。”紧跟着一声鹤唳，蓝发少女被携至云端。
　　仙威渐退，霄灯逐次复明，亲眼目睹一场危机平息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甘雨大人，我们马上处理！”附近的一位千岩军将士跑过来说，“不会让他继续搅乱秩序。”
　　“好，要妥当处置。”甘雨点头道，“同时把这件事完整告知七星。”
　　“是！”
　　“老板，刚才那位姑娘要买的书麻烦算下摩拉——”
　　“欸，能入了仙人的眼是本店的荣幸，我怎么能收钱呢？”书摊老板笑呵呵地摆手道，“是我眼拙，那位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是仙人。宵小之辈挑衅仙人，真是不该……不该……”
　　“属实不该……”周围数人跟着点头附和。
　　“甘雨啊，刚刚发生了什么意外？”萍姥姥背着手慢悠悠走来，“竟惹得真君震怒？”

　　听完甘雨的解释后，萍姥姥无奈地摇头叹道：“留云这千年未移的性情啊……不过倒也难怪，偏偏沾了那小家伙的因果，她自然怒不可遏。”
　　“其实我也是刚从留云真君听闻地脉仙灵的不幸坎坷。”甘雨的右手放在胸前道，“许是古时的璃月人民困窘中急需灵药求活，仙灵新生孱弱才会——”
　　“不，其实地脉仙灵的力量并不弱，但她性情过于仁善不愿将自己的力量对准一直需要保护的生灵……哎，被时间遗忘的故事还有很多，也就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记得喽。”萍姥姥唏嘘道，“想当初仙灵献祭化雨霖时已至魔神战争白热化时期……留云嘴上不说，其实比我们这些老朋友更悲伤难抑。此后她沉默寡言，只在战斗驱使符箓时才会开口说话。战事结束后留云千年未化人形，一直以仙鹤之姿现身直到今天……”
　　甘雨捂着嘴轻轻啊了一声：“印象中我只记得留云真君在魔神战争结束后归隐山林总是维持仙鹤姿态，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桩旧事。”
　　萍姥姥眯眼望着高空中的明霄灯，感慨道：“故人归来诚然令人欢喜，那孩子第一次下山偏偏又让留云亲眼目睹尘世的无礼言行……甘雨啊，尽快让七星发布公告通知璃月民众这三年内无事莫要靠近绝云间洞府吧，勿要嫌老婆子此言过于郑重其事，假若有人意外惊扰了那孩子——仙家威仪，普通民众怕是承担不起啊。”
　　“您这个提议很有必要性。”甘雨慎重回应，“明日我就提交给七星会议。”
　　萍姥姥呵呵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必过于紧张，留云不会残害无辜之人，最多略加惩戒一番。怕就怕呀，理水种的踱山葵会把入侵者困在琥珀数月才放出来。”
　　“刚听留云真君说，理水真君似乎也极为喜爱这位仙灵？”
　　“那是当然。我还记得呢……有一回啊，小仙灵跑往理水洞府里的花圃午休小憩，醒来还用清心与霓裳花编织了个花环送给理水。理水那家伙美滋滋地戴着花环数月都舍不得摘，留云气得独自闷了数日不出门，直到小仙灵敲访洞府送上由晨露凝成的珠链她才转嗔为喜。现在想想，过去的某段时光确实无比美好，呵呵。”
　　“阿萍是不是也很喜欢小仙灵？”甘雨微笑道，“很久没听您说这么长的故事了。”
　　“是啊，毕竟她一直备受群仙宠爱，连神明都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竟连帝君都——”
　　“不，是另一位魔神。”萍姥姥摇摇头，双手放在背后缓步离开，“夜深了，都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