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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投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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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或许能够成为你以后的依靠,不要全然信他,也不要与他作对。”
老夏最后的嘱托不停地回荡在宋璟耳边。
“……不要全然信他,也不要与他作对……”
宋璟念叨着这句话,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一睁眼便看见阿沅哭着给自己喂水。
“小璟哥,你终于醒了,你刚刚忽然倒下去,吓死我了。”
宋璟发现自己正躺在城门处的一棵大树下,日头下落,寒意逐渐泛起。
“小璟哥,你再歇一会儿,我再去找一点吃的来。”
宋璟挣扎着拉起阿沅:“不阿沅,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去找那位大人!”
宋璟和阿沅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谢玹暂住的府衙。
宋璟并不确定谢玹是否在里面,只是询问京都来的谢大人是否住在这里,并将那枚玉佩作为信物递了过去,门口的差役似乎早已知道宋璟要来,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一路上穿过了两个花厅,雕龙画栋的宅子看得二人目不暇接。
宋璟自从穿越以来,大多数时间里面都是在自家低矮的三间瓦房里面,甚至住在透风漏水的竹屋里面,这是宋璟第一次感受到古人生活的奢华。
青灰色的砖墙,朱红色的回廊,开阔的厅堂…一想到谢玹住在这样的地方,心中的忐忑不由得增加了几分。
谢玹此时正在前厅议事,差役将二人带到屋内便自觉退出了。
谢玹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过,仍在低头看着公文。
厅中恭恭敬敬地站着四五个身着青色官员的官员,他们在谢玹面前俯首而立,莫不战战兢兢。厅中没有人敢说话,只有谢玹慢慢翻动纸张的声音。
站立的官员们都是不惑的年纪,官服官帽皆是穿戴整齐,而年轻许多的谢玹只是穿着一件素色的常袍,就已经可以让这许多手握一县生杀大权的父母官们敬畏如斯了。
宋璟第一次见到权力的样子。
瞧着这满堂的威严,再看看自己和阿沅,身上的衣服本就陈旧,再经过这几天的跋涉早就破烂不堪。
他们不知所措地站在角落里面,看着这场官场上的绝对权力的碾压。
“莫大人,你是这深县的父母官,为何堑山山匪在此盘踞多年?其中可有官匪勾结之事?”
谢玹将公文重重一合,站在最前排的官员立即摸了一把汗,强装镇定地上前回答:“回禀大人,堑山山形复杂,易守难攻,县衙多次围攻皆久攻不下。这次多亏了大人以身犯险,在路上沿途留下记号,这才将山匪一举歼灭。属下愿领无能之责!”
谢玹眼睛微抬,将堂下的官员们扫视了一遍,然后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此事原委我会调查清楚的,你们先行退下吧!”
几人如同获了赦令一般,告退离开了。
众人离开之后,谢玹这才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面的宋璟和阿沅。
少年的手臂上都是一道道的血痕,膝盖早已磨破,露出里面猩红的皮肉,脚上的鞋子早就张了口,可以隐约看见脚底下的血泡。
阿沅身上也是如此,可以想见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艰辛。
“来人,带他们下去沐浴更衣再请个大夫来。”
谢玹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又翻开了一本公文。
宋璟正准备开口,府上的下人便将两人向外扯。
“大人办公的时候不喜别人打扰,二位快走吧!”
宋璟被带到一个种满鸢尾花的院子里面,屋子里面早已摆着一个盛满热水的铜箍木桶,宋璟全身脏污,十分困乏,正想着要一桶热水泡泡澡才好。
桶里面漂浮着各种中药材,屋子里面弥漫着药材的清香。
“木桶里面加的都是舒血化瘀的药材,公子身上有伤,泡这个最好不过了!”
一个丫鬟从屏风后面迎了上来。
宋璟还以为这屋子里面没有人,吓了一跳。
“这位姐姐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家谢大人是个什么官职呀?为何深县的父母官都对他十分恭敬。”
那丫鬟低眉垂眼道:“我只是被莫大人临时拨来伺候谢大人的。临走时,莫大人交代了,不要多说多问,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宋璟暗叹道:“大户人家的丫鬟职业素养是真的高,不多说不多问,保密训练太到位了!”
只是对谢玹的身份一无所事,留在这里实在是难以安心。
宋璟不喜欢洗澡让人看着:“姐姐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是的公子!”
那丫鬟拍了拍手,屏风后面又出来的三个小丫鬟,她们手中捧着给宋璟换洗的衣服。
“这里的衣服是按照大人吩咐的尺寸赶制的,公子穿着应当合身。既然公子不喜欢有人伺候,奴婢们把衣服放下就告退了!”
宋璟看着眼前准备好的衣服,心中疑惑,难道谢玹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吗?
宋璟躺在热水中,原本因为疲惫而僵硬的思绪终于重新清晰起来。谢玹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甚至因为夏濯的关系,对自己照顾有加。
他让自己找他帮忙,但是二人身份地位过于悬殊,或许只有这一次开口的机会了,自己提出的要求一定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缓解当前的窘境。
这次宋璟终于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只觉得通体舒畅,现在这一刻似乎是穿越以来身体上最舒适的一刻了。
晚饭的时候,谢玹让人喊宋璟和阿沅一起用饭。
阿沅也换了新衣服,但是明显没有宋璟身上的合身。
阿沅头上松松地扎了两个双垂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齐腰襦裙,跟之前山间野丫头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不过阿沅原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阿沅还是紧张地攥紧了宋璟的袖口。
谢玹已经处理完公务,从书房走进了前堂,端坐在饭桌的首位。
“坐吧!”
桌上摆满了宋璟从未见过的美食,左不过试一下时新的瓜果蔬菜和一些鸡鸭鱼肉,说不出来菜名,但是确实做得精致好看,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宋璟捧起饭碗,正准备开口:“我想问…”
谢玹:“食不言,寝不语。”
然后他轻轻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宋璟不敢再问,也早就饿了,用眼神示意阿沅快吃。
二人已经饿了半天,吃起来也顾不得斯文,筷子快得几乎都要抡起来了。
自从被抓之后,几乎没怎么见过油水,这桌菜好吃得进了嘴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就在宋璟疯狂进食的时候,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谢玹,只见他吃完搁下筷子,眉头微皱。
宋璟心中暗呼:不好!
他赶忙戳了戳阿沅,示意她吃得慢些,自己也默默地细嚼慢咽起来。
一桌菜几乎都是宋璟和阿沅吃完的,谢玹只吃了几道素菜。
很快来人撤了桌上的餐盘,上了三碗清茶。
谢玹拨弄着茶碗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宋璟终于鼓起勇气,他抬起头注视这谢玹,漆黑的眼中藏着汹涌的悲伤:“后山村那些人…”
“与我无关!”
谢玹回答得很快,很直接。
“屠村的那些人并不是府衙的官兵,他们也并不听从我的命令。”
宋璟心中知道,以两人之间地位和权力的悬殊,他根本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如果真的是他动的手,现在要杀死宋璟和阿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宋璟含着泪问道:“老夏呢?”
“老师是自杀的,尸体已经被朝廷送到池州厚葬。这件事情的原委不是你一个白衣小子可以过问的。”
宋璟:“所以说,老夏真的死了?是谁?是谁害的他!”
确认了夏濯的死讯,宋璟再也按耐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谢玹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言语之间的警告不言而喻。
“你问完了,该我问你了!”
宋璟按耐住心中的不甘。
谢玹:“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谢玹之前说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他如今自己找上了门,自然是有事相求。
宋璟擦去了眼泪:“我想要一份新的户籍,我之前被土匪掳上山,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官府已经销了户。而且我在山中那么久,原来的身份也不清白了。”
宋璟想得很清楚,不管以后想做什么,清白的身份最重要,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曾在匪山中做过账房,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谢玹点了点,似乎是很认同宋璟的想法。
“还有呢?”
宋璟赶紧拉了阿沅站了起来:“还有就是,我之前拜托你的那件事。阿沅的娘亲已经去世了,虽然她爹对她不好,但你能不能派人将阿沅送回家中,您是官府的大人,相信阿沅的家人不会为难她的。”
阿沅泪眼汪汪的低下了头。
谢玹:“第一件事情可以,第二件不行。”
宋璟诧异:“你之前答应不是答应过吗?送阿沅回去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谢玹:“我已经派人去过郑家,调查后才知道,郑家老爷一年之前就已经收到土匪的勒索信,但是他并没有理会,而是让她们母女自生自灭。而且,郑家如今已经搬离了灵台镇,我的人并没有查到郑家人的确切去处。”
宋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厌恶之情,即使文婶是妾室,阿沅是庶出,作为丈夫和父亲的郑家家主也不能如此不顾念夫妻之义,骨肉之情。这样的事实对阿沅来说,太过残忍了。
阿沅听完谢玹所说,难以置信地抬起来头,大哭着跑开了。
宋璟正要去追,却被谢玹喊住。
“你站住,我还有话要问你!”
谢玹命宋璟站在身前:“我问你,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宋璟:“老夏说过,希望我可以参加科举,考个状元,成为他最优秀的学生。”
谢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怆:“老师临终时嘱咐过我,要照看看好你。既然是老师的遗愿,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的,小师弟。”
宋璟:小师弟?
他是在喊我吗?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如此紧密了?在古代,师出同门的情谊与血缘关系同等重要,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谢玹真的会认一个平民做师弟吗?
不等宋璟回应,谢玹只身走出门外,夕阳的余辉照得他的身影格外孤单
“老师这一生教书育人无数,但是他只收过两个弟子。我忘恩负义,背叛师门,被天下学子唾弃,希望你能不负老师的期望!”
宋璟不禁一时晃了神,老夏总是说自己像他,但他们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