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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广云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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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一个繁华的街市上,穿过一个彩门进去之后,扑鼻而来一阵奇异的暖香,层层叠叠的华服托着花朵儿一样的美人儿出现在眼前,还没有等宋璟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沈和拉到了二楼的隔间。
关上了隔间的门,还可以听到丝竹之声和清越的吟唱声。
沈和看着宋璟一脸茫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这里是广云楼,是才子佳人的相会的地方。”
“我知道这里,晚上我常常带着阿沅在这外面蹭曲子听,还有姐姐给我们送过糕点吃。今日也是第一次进来了!”
沈和一时语塞,这好像确实是这俩兄妹能干出来的事情,要不是姑娘们看在宋璟长得斯文秀气、阿沅粉雕玉砌的份上,早就把他们赶走了。
有满头簪花的老妈妈端来两碗热茶。
“这是酥油白糖煮的牛奶,楼里面的姑娘们都爱吃这个。”
果然乳黄的牛奶上泛着些许光泽,上面还飘着干玫瑰花瓣。
沈和端起喝了一口,吩咐道:“只让小杏儿来煮茶便是,再上一些精致的茶点。”
宋璟浅尝了一口,果然顺滑香甜,要是加点茶叶一起煮,就很像奶茶了。
“沈兄,既要喝茶,去茶坊便是,来这里做什么?”
沈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笑道:“其他地方哪里来这样的暖香呢?”
“你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是不允许学生狎妓的。”
沈和大笑:“玉人共处双鸳枕,和娇困、睡朦胧。起来意懒含羞态,汗香融。素裙腰,映□□。这首词便是我们国子监的博士与花魁娘子唱和时作的,我等学子只是效仿贤师罢了。”
看着沈和轻松自在的样子,宋璟想起了在深县第一次见到沈和的样子,那时候他在外四处游学,不像个书生,倒像是个带有书生气的侠士。可后来,遇到谢玹之后,沈和便越来越像这京都中想要走仕途的官宦子弟了。
“对了,还没问你。你不是来京都读书考举的吗?怎么阿沅抢在你前头应考了?”
宋璟便将宁国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如此,宁国公府的顾大姑娘在这京都贵女当中,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嚣张跋扈了,被她盯上,实难善了。不过你们这也算是另辟蹊径、因祸得福了。”
宋璟气道:“只可惜蚍蜉难以撼树,我们只能自保罢了!”
“无妨无妨,我看可以将这事编排编排传播出去,让顾大姑娘的名声再臭一些。宁国公府如今只剩一个空架子了,当代国公不善弓马,只是一直在京中顶着一个空爵位,子侄们也没有争气的,因此一心娇养女儿,想靠着女儿攀龙附凤,让嫡女嫁入皇家,所以那顾大姑娘才如此不可一世。”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原来勋贵人家也烦恼。
就在说话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掀帘走了进来,头上扎着三丫髻,每个发髻上都插着短短的金簪,鹅黄色的发带上缀着黄豆大小的珍珠。
“小杏儿见过二位公子。”行完礼之后,她便到一旁的燎炉煮茶了。
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真的是太可怜了。封建社会害死人呀!
就在宋璟感慨时,沈和柔声道:“小杏儿,最近你干娘可还因为你舞得不好骂你了?”
小杏儿兴奋地抬起头,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干娘说我骨头硬,不适合跳舞。又说我手生得好看,让我去弹琵琶了。”
沈和调侃道:“日后你若成了行首,可不能不让我进门。”
小杏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沈和接着跟小杏儿谈笑:“最近你云霓姐姐可好?那个孙公子还常来找她吗?”
宋璟心中一颤,孙公子?哪个孙公子?
小杏儿脸上露出不平之色:“那个孙公子隔三差五就来,每次来都要拿走我姐姐好多银钱。可惜我姐姐回回都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那些可都是我姐姐攒下的体己钱。”
宋璟问道:“沈兄,你们说的孙公子可是孙子铨?”
沈和点头。
宋璟终于知道沈和将自己约到这里来的目的,为了孙子铨和他嘴里面的秘密。
“孙子铨那日把你堵在巷子里面,说不定今日正有机会可以报复一番呢?”
宋璟诧异,这件事情应当只有谢玹知道才是:“你怎么知道的。”
沈和说道:“自然是谢大人告诉我的。”一幅理所应当的口气。
“你什么时候跟谢大人这么亲密了?”话刚说出口,宋璟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像是吃醋一般,仿佛谢玹成了这花楼里面的花魁娘子,二人为了他争风吃醋。
沈和笑了,一脸正经地打趣道:“你能跟谢大人一起赏月吃酒,一起围炉叙话,我怎么就不可以了?”
宋璟看着沈和那副认真的样子,着急要解释,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只好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谢大人是我老师,我可是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的。老师有命,学生自当分忧。”
宋璟没扔住,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谢大人没比你大多少吧?你拜他为师。”
“这又何妨?谢大人已然年长我几岁,更何况学生比老师大的多得是。”
宋璟想道,原来回京之后,沈和便拜了谢玹为师,在官场上师生的关系与血缘姻亲一样牢靠。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沈和早就已经帮谢玹做了许多事情。
二人坐在临街的窗户旁,透过窗户的缝隙,外面的街市一览无余。宋璟忽然想起沈和刚刚所说“说不定今天有机会可以报复一番”,便知道沈和今天是特地带着自己来广云楼堵孙子诠的,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望着窗外,等着孙子诠的出现。
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拿着一个盒子从广云楼后门的巷子拐出来,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可以确定就是孙子诠,他真的在今日来广云楼。
沈和一把将窗户全部推开,对着街上大声喊道:“孙兄,故人相见,何不楼上一叙。”
孙子诠刚刚与云霓告别,就看到沈和、宋璟二人,想必他们应当是在这里等他的,现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整理了自己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掸去了衣摆上的灰尘,从广云楼正门上了二楼。
早几年,孙子诠与沈和曾经在诗会上见过几次,那时候沈和一心想外出游历,看不上京都中娇养的公子哥,孙子诠还是尚书府的嫡孙,自矜身份,一幅目下无尘的样子。因此,二人关系并不算太好,只是相识而已。
“多年未见,沈兄还记得我这个落拓之人。”孙子诠自嘲着开口,又在心中盘算着沈和约他相见的意图,看到与沈和对坐的宋璟,开口试探道:“难不成沈兄要为宋元澈出气吗?那日我确实在小巷中拦了他的车,但是他也还手打了我。”
“打了你,还不够!”沈和摩挲着茶杯,然后迅速地将一杯热茶泼到了孙子诠脸上。
宋璟没有料想到沈和竟然是这样为自己出气的,不禁吓了一跳。其实,对孙子诠,宋璟并没有太多的仇恨,那日打他,也是下了死手的,他们俩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了。但是,沈和很大可能并不是为自己出气,而是为了谢玹出气,那日孙子诠说自己与谢玹之间关系不清不楚的话,陈柏一定告诉谢玹了。
孙子诠冷静地将粘在脸上的茶叶丢掉:“上好的紫笋茶,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这茶香了。沈兄把这茶当水泼,是不是太靡费了。”
沈和笑道:“用这紫笋茶清清口,孙兄才知道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看沈和这幅样子,宋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谢玹生气了,谢玹很介意孙子诠那日对二人关系的胡乱揣测。原本以为谢玹是一个木头雕的神像,永远波澜不惊,没有喜怒哀乐,原来他也会因为一件小事如此生气。
孙子诠从前也是众星捧月的贵公子,向来是用别人的颜面擦自己脚下的地的,如今被人羞辱,能隐忍不发到如今,也算是有几分耐性了。
自从孙府被查抄,孙子诠已经不止一次被昔日仇敌羞辱,也不少沈和这一次了,更何况沈和也不是无缘无故找上门的,孙子诠只能忍了这口气:“如果沈兄找我来只是为了落井下石的话,我便告辞了。”
沈和喊住了转身要走的孙子诠:“孙兄留步,刚刚那杯茶泼出去,从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了。我来此找孙兄,是有要事相商的。请坐!”
孙子诠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留下了,沈和给小杏儿使了个眼色,小杏儿给孙子诠递上手帕擦脸,之后便关门出去了。
孙子诠先是看了看坐在远处的宋璟:“元澈老弟还真的交易广泛,连沈和这个向来不管闲事的人,都替你出头。”
宋璟道:“沈兄并非为我出头,那日你诋毁的不止我一个。”
孙子诠恍然大悟指着沈和道:“谢玹!沈和你竟然成了谢玹的人!你不是向来看不惯官场,只想远遁江湖的吗?怎么如今也要步你口中的蝇营狗苟之辈的后尘了?”
沈和端起茶杯,笑而不语:“树无常青,人又怎会不变。孙兄的变化岂不是更大?”
“好了!开门见山吧!你找我何事?或者说谢玹让你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