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路》杓英子

1、第 1 章

　　肃朝北部为绵延数百里的荒野，其间尽是杂草丛生，黄沙掺杂枯枝败叶，一派力竭萎靡的萧条，境外接壤回朝，两国古来通商，有一条长沙古商道，深远绵长将两国相连，商业至今繁华。此路跨过“驰盛底”，作为回人的语言，它的意思是“富贵”，在回人的心里，这条路携来金银，是美好的东西，回人不信神，只将美好的东西奉成神。
　　我们认识了这条路的客人，但这一条黄沙道的东道主尚未分明。这一路贯通肄国、艾国，敬国，而蛮族艾国，肄国孱弱与回国同，此路常恶劣气候，故商财常由肃、竟两国作东分成。
　　此路大半位处大漠荒野中，有呼啸不止，令人燥热易常的狂风，携带着漫天黄沙。天气炎热，干旱少雨，在这种环境间，有一个民族依存于此已有数百年光景。
　　肃朝光谷五年，我十七岁，名古兰拉·灵魂，作为回国主政治部落王的十三女。肃回两国关系不稳，发生战事。我听从父亲的号召，沿着驰盛底日夜兼程，从肃朝赶回首部朝民处。
　　那一年，我坐在马车中，推开木窗，看外面世界。
　　我的老师为我讲过往年朝民处，回国华盖元年，我的祖父仍在位年间，朝民处是繁华的城市，街道上车水马龙，多少行人、马、骆驼，拥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与几百万户人邑。城外的黄沙地上，先栽白杨，后种胡桃树和榆钱树，方圆十里枝繁叶茂。十年时间，茂密的树林消灭替代了大漠。林间的御道连往外界，似乎与繁华和富饶相连。
　　现今，我坐在马车里张望着那座遭受风沙侵蚀的破旧城墙，与干涸己久的护城河，发现我再也找不到那绿叶遮天，发觉漫卷的黄沙像怪物，遮天蔽日，将整个回疆的生机吞噬下腹时，我没有不安，也没有揣测，我想，今后的一切怕是都回不了从前。
　　我是回国人，战事一起，我势必回国，既将生死交付，连同信念也要连在我的祖国上。我有一个亲姐姐，她的名字是稷盛·古兰拉。我崇敬与热爱她，因为她是位将军。稷盛是一军副将，我羡慕长姐在马上的英姿飒爽，她的容光焕发比起我的忧郁则更有担当得多了。长姐自幼起学文韬武略，学武，习马术，今父亲戴重于她，军中信服，我也为她高兴。我常将我自己跟她比较，戏言我这守闺阁的女孩像极了一只皮色洁净的绵羊，她笑笑道："人各有志，志且从心。"我不常见到她的笑容，我知到那紧促的眉眼是责任，同兄长们一般的责任。
　　五月中，西北-驰盛底的战事趋缓，宫中传遍。人皆喜言行色，行止皆轻之若释重负，我晓得宫中不久必将设宴，人人必将鼓舞欢忻达旦，至若宫人太监也必满面春风。我晓知宫廷中人人知晓家国利益的干系，可我也能猜到死到临头方悔改。我不喜欢侥幸，我想我也并没有期盼。我没有等待庆功宴，我所有的期待仅在她的回来。
　　肃朝与回朝的交锋线在西北部唐位山以西和西南边裔，战争初起，长姐受命往北郡协理解战交谈。如今风浪初歇，她定是在宴前回宫复命。
　　长姐长我两年岁。我与长姐关系亲密，自幼未在父母膝下长大，一同受肃族的竹山学士的教诲，长姐心有凌云志，学男子所学之物。我则性子偏软弱，政治兵书虽同长姐一概览读，却并无毅力大以专深。前年七月，长姐离师，学名扬远，荣入竟国政学府。我与长姐已九月未相见。毕是亲生姐妹，便是好生想念。
　　五月二十七日午，天气焦燥。我将侍女遣出，独自坐书阁中。我见其中古书众多，虽古久无人消尘，也是欢喜于此，故敛一书名为《当今古制》，自静至于门楼阁槛处，阅得规格为华盖年间礼部制，小久视其，忽惊其语断："命格不实，不元，处死。王子身下七月一双生女，纸上命格不实单字夭，四生辰处死火祭。”我惊得似神智恍惚，只觉模糊不清间烈火丛丛，炙热逼人而寒针刺背，激起半身冷汗。我生于七月一，却非夭。
　　我有一阵恍惚，将书丢弃在地。只待宗法误人，却再见得宗法可恶，冷酷如同禽兽。我原来还有个姊妹，至小被扼杀。当我重新将书拾起，放回布满灰尘的书堆中时，我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下雨了。
　　好似苍天也怜她，到今才下场雨赠她。或是冥冥注定，在这场雨中，我也一病不起。
　　晕睡了四日，我渐渐能听到床前药碗相碰撞的叮叮声，不久也就痊愈了。病中，长姐已从北郡回来了。那日我见她在床头，便忍住欣喜，闭上眼睛装睡。我听见她轻轻地叹气，往床尾去了，我连忙睁开眼睛，偷偷地下了床，扑到她后面，将她的眼睛蒙住了。我偷偷地笑，等着她的叫唤。
　　长姐抓着我的手，转过身看着我说着："你这小病猫魂儿。"我大声欢呼着："你并未猜着我。"我只顾拉着她坐在床上，细细地端详着她，长姐也只顾着为我穿上衣裳。我把头靠在她怀里，问道："长姐，竞国如何？你也未曾书信予我。"长姐微微弯下腰，轻抚着我的后背，说："我在竞国呆了这段时日，发觉竞国并无十分特别之处，政学府学业繁重，也仅是书信予老师问究学术，并问你的安好，便没有时间多与你神聊。"“今肃人犯我的回疆，我作为父亲之女，理应抛弃学业，回国尽忠，这是我所能及的责任。魂儿，我本是至信于老师，愿将你送往竞国的，只是你先行一步了。你一回来，竟是先病上了，我倒是不喜先责备于你！"我稍稍失了神，便不打算同长姐陈述，我便向她撒娇："我的病才好，你就责怪，待我病好后，你倒不如带我待军中去，我怎么都不能散漫了。"我拨弄着她腰间的短匕首，我看着她，精神奕奕，长姐的长发原本乌黑浓厚，如今尽数盘在头顶，眉眼中也透出一股英气，如今的长姐像个真正的女将军。
　　我在心里想：我再也不离开你。
　　我抬起头看她，忽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天昏地暗，我扶在长姐肩头，感到冷汗直流，四下阴风袭来，又觉手指一阵刺痛，抬起手一看，是被匕首划伤，伤口较深，鲜血直流，将长姐的衣服染红了。我倒在床上，不知不觉晕阙了过去。过了许久，我也不再感觉寒气逼人，我的长姐在床头时刻等待着，我却想保持沉默，我想要留住这段时光。
　　我从不信命运，可命运辙骨而来不可能给我一时喘息可我的心底，此时却隐隐透出命运，这是如此煎熬。被划伤的手，被火烧死的灵魂为何令我如此脆弱？是苍天对我的预定呜?苍天未定的未来，如今如此今我恐惧。我不知道未来通向哪里！我的苍天啊，我命定何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