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鍅oro

3、游龙戏凤

　　铜镜蒙着水汽，你攥紧杏子红比甲，看那枚残缺的耳坠在他掌心泛冷光。"王班主倒会做生意。"齐司礼将耳铛按进妆奁最底层，朱砂笔尖悬在你颤抖的眼皮上，"二十个银角子，够买下半套头面了。"

　　窗纸突然映出金牡丹摇曳的影。"齐老板好大气性，"猩红指甲挑开帘子，"前儿摔碎我的点翠步摇，倒舍得给雏儿置办行头。"她目光蛇一般缠上你襟前鼓囊的帕子，你这才惊觉那角染血的玉兰正露出尖梢。

　　"申时三刻！"班主的破锣嗓子救了你。齐司礼突然掐住你下巴，笔尖重重点下金箔花钿："既花了钱，"他气息拂开你鬓角细汗，"总得听个响儿。"

　　戏台后的铜镜蒙着层水汽，你攥紧杏子红比甲的衣角，看齐司礼用朱砂笔描摹额间花钿。蝉鸣裹着暑气漫进来，他未系腰带的中衣领口微敞，锁骨处凝着细密的汗珠，戏班后院晾晒的蟒袍在窗外随风晃动，像一群窥探的幽灵。

　　"捧剑要低眉顺目，不是让你当石狮子。"他握着你的手腕摆弄姿势，冰凉的翡翠扳指贴着脉搏跳动处。你故意将水袖甩在他未干的油彩上，靛蓝云纹在月白绸面洇开，像宣纸上晕染的远山。门外传来学徒们吃吃的窃笑，你瞥见窗纸上映着几簇晃动的发髻。

　　铜镜里忽然多了道重叠的影。他左手撑住妆台，右手蘸着胭脂膏子点在你眼尾："既扮丫鬟，该画靥妆。"呼吸扫过耳后新敷的茉莉粉，你看见镜中他垂落的发丝与你鬓角银簪缠在一处，恍若戏文里说的结发。妆匣里白玉压鬓簪突然落地，裂成两截。

　　"齐老板好偏心。"门帘外探进张敷着厚粉的脸，是庆祥班的当家花旦金牡丹，"前儿我求您帮着勾脸，您倒说忙。"她猩红的指甲划过你肩头，你闻见浓烈的玫瑰油混着酸涩的妒意。

　　鼓板猝然响起时，他忽然贴近你耳畔低唱："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温热的吐息惊得你打翻螺钿匣，珍珠钿子滚了满地。你被他推进台前刺目的光晕里，才发觉额间不是丫鬟的三点胭脂，而是正旦才用的金箔花钿。台下母亲正与张家太太寒暄，你捧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檀木剑鞘。

　　台下母亲正与张家太太鉴赏一匹霞影纱，那茜色流光映得她们发间东珠宛如悬泪。你踉跄着踩到齐司礼战袍曳地流苏，被他反手扣住腰肢的刹那，听见看客席传来茶盏碎裂的清响。

　　"腰要软，眼要活。"他旋身时长枪扫落你鬓间银簪，青丝泻了满肩。本该刺向敌将的枪尖却挑着你发丝画弧，枪头红缨拂过唇畔时，你尝到铁锈混着龙涎香的腥甜。座中忽然爆出喝彩，你这才发觉他竟将《虹霓关》唱词改了调——"好姻缘，歹姻缘，银河怎渡打渔船。"

　　暮色染透戏台时，你躲在更衣的锦帐后发抖。是因为害怕母亲发现自己？或是因为刚刚齐司礼在戏词中的告白？你怎么也说不清。

　　金牡丹的胭脂匣摔碎在脚边，殷红膏体爬满青砖缝，像蜿蜒的血脉。帐外传来母亲与班主的争执："...小女怎会混在戏子堆里？定是你们..."你攥着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忽然嗅到熟悉的檀香。

　　齐司礼掀帘而入时带着暴雨将至的潮湿气。他扯下你凌乱的假髻，用染着油彩的拇指抹你眼角："翡翠镯呢？"你茫然抬手，才发觉腕间空荡荡——方才武戏激烈时，那传家的满绿镯子早碎在戏台旮旯里。

　　"碎了也好。"他将你沾血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停在朱砂痣旁，"本就是囚凤的锁。" 惊雷劈开云层时，你看见他掌心躺着那枚带血的银耳坠，断璎珞处新缠着你的青丝。

　　帐外突然响起春桃带着哭腔的呼唤，混杂着张家太太尖利的嗤笑。齐司礼猛地将你推向布满刀枪架的暗处，你后背撞上冰冷的青龙偃月刀，看他从容理好衣襟掀帘而出："夫人容禀，"雨中传来他清凌凌的嗓子，"方才台上的是庆祥班新收的武婢，并非小姐。一切缘由都算在我身上吧…"

　　暴雨冲刷着戏台朱漆，你蜷在关羽赤兔马道具腹中，数着他渐远的脚步声。怀中断簪尖角刺破掌心，血珠滴在青龙刀头的绒花上，开出一串西府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