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藏花几度

4、第 4 章

　　狄璟懒得和这人计较，这人也就看着有多风光温润，背地里有多道貌岸然，他反正是看透他了，再说了，和商贾之人斗嘴皮子，狄璟也没自讨没趣的癖好。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有完没完，我今晚还没吃饭，你吃饱了别没事找事。”狄璟不耐，在书桌下出其不意地踹了裴宴一脚，裴宴身形没歪，看着是底盘极好，只是垂眸看着他，嘴角噙着笑，像是在看一个孩童玩闹，狄璟最讨厌裴宴这样看他的眼神，当即又踹了一脚
　　这一脚还是没踹成，裴宴只是轻飘飘的一伸腿，恰好卡住狄璟的小腿，位置卡的太死，狄璟试了几次没抽出来，他是个暴脾气，差点抓着刚刚得来的杯盏掷了出去
　　“好了，说正事。”在狄璟伸手去抓杯盏的时候，裴宴就松了脚，狄璟一个没稳住，栽在了书桌上，那个地方是一块砚，狄璟暗骂了对方祖宗十八代，可到底是没撞上砚台。
　　有些软，又有些硬，是热的。
　　那是裴宴的手。
　　“留在山庄里吧。”裴宴道
　　狄璟愣神，不由蹙眉，身边的长枫面色有些难看。
　　“你要是因为你父亲，裴宴，大可不必。”
　　“我是答应了我父亲会照顾你，狄璟，可与这无关。”裴宴看着狄璟手里的茶杯，神色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狄璟，我要权，你要钱，两全其美之事为何不做？”
　　狄璟仿佛是听见了个笑话，面带讥笑，话里藏了针：“裴佑云，你要什么权韩询则给不了你？我不过是个异姓王，我没了军权，还能给你什么权利？嗯？”
　　“狄璟，你是个明白人，不用装傻充愣的。”
　　狄璟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裴宴这个狗东西想要什么，韩询则的生母不过是侍奉在先皇身边的侍婢，后来养在了贵妃膝下，成了她夺嫡的工具，只不过贵妃命薄，收养了韩询则不过五载就因病重，撒手人寰。
　　韩询则时年十岁，不得先皇喜爱，早早封了王爷，赐了封地，看起来风光，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韩询则不过是被“流放”到了乐清，至此，这一待就是十多年。
　　如今内忧外患，他被封在了乐清，那韩询则呢？那老不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韩询则如今长成了，先皇膝下自私单薄，死后也就留下了当今圣上和韩询则这两个儿子，但又谣传，圣上并非先皇亲子。
　　甚至还有朝中老臣提议将韩询则接回京城，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狄璟被封在了乐清，一来安稳了狄帅的独苗苗，二来借封地之事狠狠打压了韩询则，三来，便是将乐清的权利一分为二，既不用担心韩询则生了狼子野心，也不用忌惮狄淙祥留下来的军权。
　　裴宴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安稳度日，平安顺遂，他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要权，要钱，还要名声，他与韩询则之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双方得益，各让一步，否则姓韩的不可能过得这么滋润，姓裴的也不会以一商贾的身份在乐清富有盛名。
　　如今诏书来得突然，可能裴宴也没想到那老不死的为了那安稳的龙椅，竟然连这种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韩询则向裴宴讨要的东西可能很简单，可狄璟不同。
　　狄璟和裴宴不对付，他要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裴宴就更不用说了。
　　“裴宴，你能给我什么？”
　　裴宴凉薄，要求他信守诺言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些天能顾着自己，除了为着他裴宴的名声，也不过是看在他爹和他兄长的份上，裴宴和老庄主关系不好，他还在栎阳，裴家父子二人上门拜访，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就看得出来，老庄主说话，裴宴基本上当耳旁风。
　　就这种人。
　　“这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裴宴，你和我说话不用绕着弯子问东问西的试探我，你要的我会给你，这些你在乎的东西我不在乎。”狄璟将手里的杯子还了回去，暗示意很浓。
　　裴宴没有接。
　　“不过话又绕回来了，你要韩询则身上的东西，怎么不见你把他扣在庄子上？轮着我，怎么就要扣下了？”狄璟喜欢勾头发，但他不勾自己的，兄长在的时候他就勾狄钰的，兄长不在了，他就勾裴宴的，此时他和裴宴只隔了一张桌子，他撑起身子，向裴宴伸手。
　　他没躲，直到被狄璟勾起头发丝，细细在指尖碾磨，裴宴目光很直接地落在狄璟脸上，收起了平日里假惺惺的笑，冷着脸的裴宴倒有几分美色，狄璟心想。
　　这么想着，狄璟鬼使神差地开口：“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你不听话，仅此而已。”裴宴伸手推着茶盏，“在栎阳买的，看着和栎阳王府你书桌上的很像，你兄长买下来打算给你的。”
　　韩询则无欲无求，好拿捏，可狄璟，他实在是有些看不透，每每看着狄璟，就感觉自己捉不住他，就算捉住了，他也留不住他。 “不必了，想来你每日看着我也心烦，留在庄子上干什么，招人嫌吗？”他顺势看了眼长枫，意有所指，“日后常来我府上逛逛。”。
　　果然。
　　裴宴抽身，将发丝轻扯出来。
　　“好。”

　　韩询则隔天一大早就上佑云山庄找狄璟扯皮，狄璟对这些不感兴趣，也随便韩询则怎么折腾，说来说去差点给自己整成了光杆司令，还是裴宴在旁边轻咳了几声，“提醒”韩询则不要太过分，扯皮扯了半天，终于把事说定了。
　　韩询则硬要留在山庄里头吃午膳，裴宴看向狄璟，狄璟倒是兴致缺缺，带着福宝出山庄，说是要去看看长宁王府修缮到哪了，裴宴也不强求，顺带也将韩询则赶了出去。
　　这些时日狄璟回山庄的次数寥寥无几，裴宴也不再吩咐小厮每日为狄璟准备晚膳，当时狄璟看上的茶盏他也没带走，现今还在书房桌上，裴宴也不再用了，让长枫收了起来。
　　长枫近日脸色很差，庄子里的人都这样，前些日子冷讽狄璟就知道花钱，是个祸星的老算账先生，不在庄子里了。
　　公子薄情冷性，这是对狄璟说的话上了心。
　　人言可畏，止不住，可偏偏裴宴止住了，不仅是山庄，狄璟怀疑裴宴这是给整个乐清的人都打了招呼，现在人人见了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只是表象，福宝也是打心底里为少爷高兴。
　　过了几日，裴宴带着狄璟去了李涵那，其实论身份，李涵应该到长宁王府上登帖拜访的，裴宴也同他商量了几次，倒是狄璟听闻李府尹是忠君志士，和裴宴是同窗之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留个好印象，不为别的，倒也得顾着他老爹的名声。
　　见了面，狄璟发现他比裴宴这种伪君子还无趣，不端着架子，却是三句不离家国大事，若不是裴宴先前聊过他几次，他还以为李涵还不知道圣旨的内容，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李涵话外音是想让他回去重兴旭云军，保家卫国。
　　裴宴先前就评价他“古板”，“天真”，现在看来，这人蠢得可以。
　　“李府尹，本王是个莽人，只想想秦王一样做个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李涵滔滔不绝，狄璟有些不耐，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端方雅正被这蠢人硬生生给磨没了，开口打断，“对你说的，没有半点兴趣，本王如今封了王，做什么不好要和这好日子过不去。”
　　“在下听闻狄帅威名盖世……”
　　“那你也说了，那是家父，李府尹好歹是读书人，怎么连人都分不明白？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府尹请个郎中来看看眼睛，这乱世风沙大，万一迷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在下……”
　　“柏臣。”裴宴沉声打断。
　　李涵有些惊慌地看了裴宴一眼，像是被吓到了，手也跟着抖了抖，又深吸了一口气，又变回了温和谦逊的李府尹，他温声道：“是在下唐突了，王爷恕罪。”
　　“谈什么唐突，李府尹为我大周思虑过重，得寻着时间好好修养才是。”狄璟懒得去管李涵怎么突然变正常了，也不想去细想姓裴的和李涵之间诡异的氛围，头疼。
　　既然话都说开了，狄璟也不打算再在这里蹉跎了，李涵混了个官职，可这家里也着实寒酸，方方面面都不怎么和他的意，便打算离开。
　　这时李涵的老父进了院子，有些兴奋地朝他们这过来，李涵是老来得子，他爹年事已高，腿脚不怎么好，来的时候还是长枫跑去扶着，别叫老人家摔了。
　　狄璟莫名的烦躁，他算是知道李涵的古板是随谁的了。
　　这老头他在佑云山庄见过几面，回回都是给裴宴塞些吃的用的，见了裴宴比见了亲儿子都高兴，听庄上的人说李涵不在乐清的日子里，都是裴宴照顾，妥妥贴贴，无微不至。
　　他头皮有些发麻，很难想象裴宴对谁无微不至，顶着那样一张虚伪至极的脸照顾别人，表面上端着是人畜无害，可裴宴要是真心想害谁，只怕那人被他吃了都没个骨头吐出来。
　　老头脾气好，对庄里的下人也是笑眯眯的，只是碰上狄璟，就像触了什么霉头一样，嘴里总是没几句好话。
　　用这老头的话说就是，他反正是半截身子要进土的了，好事也做了不少，说几句不好听的阎王爷不会开罪他的。
　　那还留在这干什么，惹人嫌吗？
　　狄璟站了起来，裴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福宝也没什么好脸色，可人家到底是老人，主仆俩也得客客气气，同李涵说了再会，便走了，裴宴也不拦着。

　　“少爷觉得李公子如何？”福宝抱着狄璟方才嫌热脱下来的外衣，跟在后面。
　　狄璟打了个哈欠，真心实意地道：“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他嘴真碎……”
　　“你也嘴碎不知道？”狄璟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福宝一边躲一边笑：“那我嘴碎少爷开心，别人嘴碎，只会惹少爷不开心，这怎么能比？”
　　“看把你能的。”
　　“少爷，咱接下来去哪呀？”
　　狄璟脚步顿了顿，又笑：“咱去看看咱的王府修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