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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公子正在看书呢,实在腾不出时间陪您喝酒。”长枫的疾呼声传来。
远远的,倒听的真切,有位公子却道:“我这好不容易从灵芯妹妹那讨来的好酒,裴晏不尝一口实在可惜了。”
声音粘粘的,尾音有些黏在一起,透着一种漫不经心,家丁们面面相觑,这疯子今夜怕是喝醉了,又来找他们公子不痛快了。
裴晏并不理会,眉头却是轻轻皱下。
庭院门口有家丁把手,此刻已将人拦了下来,都恭敬的道:“世子,公子正在读书,况且公子也少饮酒,现在公子刚用了晚膳,实在是……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
“是吗?”那人玩味似的笑了声,又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家丁一听,顿时警铃大作,这疯子怕是被酒壮了肝胆,要寻着他们动手吧?
他们一个个立在原地,不肯放人进去,狄璟竟然笑了笑,拎着手里那两坛酒,就毫不犹豫直接往回走,嘴里还铮铮有词:“那可实在太可惜了,难不成是乐清的酒水寡淡,不如我栎阳的甘醇,啧啧啧,果然还是栎阳的酒适合……”
“进来。”
裴晏一年四季不曾变过的冷冽嗓音传了出来。
家丁们一愣,狄璟倒是干脆利落地一转身,抬脚在他们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嬉皮笑脸的,端的是一副风流俊俏样,调笑似的道:“听见没?你家公子要与我对饮嘞。”
“有事?”裴晏没有放下手上的书,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淡淡开口。
狄璟素来乖张,一踏进亭子,就顺势往裴晏身边一坐,将酒壶“啪”的一声摁在石桌上,眉头微挑,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过去,眯眸:“可不嘛?得了好酒赶集赶忙的就送来了,怎么样,来一杯?”
裴晏微微抬头,就见狄璟只着了一件猩红的里衣,前几日穿出去的外套也不知道是落在了那个情妹妹的房中,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有点点的红痕,身上还隐隐透出一股俗气的香粉味儿,裴晏闻着头晕,不动声色的撇开头,只当没看见,却又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外袍。
“哟,瞧我这记性,外袍竟落在了醉花楼里,实在是罪过。”
狄璟看着他,眼里尽是冷傲和不屑一顾,只是他垂眸间,又将所有的蔑视都隐没在眸中。
“不喝,我听人说醉花舫的仙人?是清乐出了名美酒,此等宝贝世子还是自己一个人享用吧。”裴晏继续看书,“至于外袍,让庄里的小厮再做一件便是。”
“裴庄主,我瞧见先前你同我兄长举杯畅饮,甚是开怀,今日怎的就是不愿喝酒?”狄璟顿了顿,他生了一双狐狸眼,眯着眼,直勾勾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勾人心魄,“难不成祐云公子喝酒,也是要看人的?”
说完,狄璟笑着招了招手,长枫瞧了眼边上的裴晏,公子没有说什么,怕是默许了,不得已递过来一只酒杯,狄璟往里头斟满酒,轻笑着推给裴晏。
“请。”
长枫在心里咂巴了下嘴,只觉得头皮发麻,裴晏侧头看了他一眼,长枫就很识相地退下了。
狄璟又给自己灌了一杯,一饮而下,直呼痛快,身边的人却是慢悠悠举杯,清酒缓缓下肚:“如果你是因为今天我为你说了话,心里不痛快了,也来为难我,大可不必。”
狄璟没说话,裴晏本也没指望他能开口,便也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夜深了,狄璟来之前本就喝了有八分醉了,转眼间又是几杯酒下肚后,堪堪趴在石桌上,双眼微挑着看向裴晏,然后伸手,捻过一缕裴晏垂落在石桌上的发丝,绕在指尖打了个旋,低低笑起来:“裴晏好酒量,在栎阳怕是没少和我哥喝酒吧。”
“我这酒量是家父练出来的,与栎阳人还是比不得。”裴晏答非所问,看着狄璟指尖的发丝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扯回来。
狄璟又笑。
“裴晏,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是不是就是那种靠着祖上荫庇,不学无术,在人世间苟延残喘的废物?”
“……”
“瞧瞧,我大哥死了,我就成了世子,前不久我爹也死了,承袭王位的诏令不久也会到乐清,到时候我就是堂堂长宁王,这气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狄璟自嘲似得扯了扯嘴角,端起一碗酒就往嘴里倒。
是,裴晏瞥了眼手里的酒杯,在世人眼里,狄璟他可能就是来损狄帅功德的,在他裴晏心中,亦然。
狄璟眉眼生的极好,当初来乐清时也是让百姓为之赞叹,裴晏和狄璟的兄长狄钰是拜把子的交情,狄帅过世前,也是经常会来栎阳探望他们一家,却从没有见过狄璟和狄钰的母亲,狄钰长的像狄帅,浓眉大眼,很是俊朗,但看狄璟的样貌应该更像他母亲,想来他母亲也应该是个美人。
想起少时裴晏第一次见到他,竟还把他认成了狄钰的妹妹,裴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可他初见狄璟时,他还不是这幅浪荡风流的模样,浑身上下是种说不清楚的野,带了些阴鹜,像狼崽子一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就想饿狼盯着一块肉,那种眼神莫名让人生怖,可举手投足间,又是种漫不经心,像个富贵公子哥。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明明喝得酩酊大醉,却无半分醉态,眼睛很亮,看着格外清明。
裴晏揽了揽桌上的酒坛子,狄璟不肯,微微抬眸,盯着裴晏的眼神说不出的狠戾。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于是乎,裴晏一甩手,直接将酒坛子扔进了湖里:“胡闹够了就滚回去,再来我这里放肆……”
“你怎么样?弄死我吗?”狄璟低低笑了下,“裴晏,你敢吗?”
狄璟突然凑近,身上的酒味顿时弥漫开来,裴晏什么表情也没有,往后头退了退,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廖无情愫,只是起身往寝房里走。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留下你。”
就在裴晏打算关门时,狄璟突然闷声说:“裴晏,别再管我了……为了那点交情,搭上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裴晏眸光暗了暗,嘴唇微动,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冷冷地关上了门。
“我知道不值得。”
夜里,裴晏闻了半天房里的安神香,还是难以入眠,莫名其妙的,就又想起了狄璟。想起了狄璟,就有会不可避免地想起狄帅和狄钰。
狄钰是他裴晏平生所见最出色的少年将军,就连向来严苛的李大将军平日里见了狄钰,也总会忍不住地赞叹几句,说什么江山有望,国之栋梁。
他父亲和狄帅是生死之交,年轻时都都许下过精忠报国,光复大周的宏图壮志,只不过世事无常,他父亲屡次受挫,便也随波逐流做了商人,狄淙祥倒是一路青云,成了威名远扬的西宁王。
只是可惜,一代名将,少年将军,都战死沙场,落得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裴宴敛了敛神,又重新闭上了眼。
次日清晨,狄璟揉着太阳穴,刚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门,就听见侍奉在门口的婢子轻声细语的唤他去用膳,狄璟挑了下眉,弯腰垂眸看着娇嫩欲滴的侍婢,不由调笑道:“那是留我孤家寡人用膳呢,还是同各位姐姐们一起?”
长衡山庄里的婢子大多都是几岁时被买进山庄的,哪经得住这般挑逗,当即就红透了脸,连头都不敢抬,只得支支吾吾地回话:“世子,世子殿下莫要在逗奴婢了,奴婢这等身份哪里配同世子殿下一同用膳?是,是佑云公子唤你……”
又是他?
“不是说了不用给我备膳的吗?”狄璟走过裴宴身边,顺手撩起他的一缕黑发,放在指尖磨搓,未等裴宴抬手扯回,狄璟就又不经意地松开,顺势坐了下来,“每天等我等到这个时辰才吃,你不饿吗?”
裴宴盯着狄璟适才撩过的发丝,又回过头,继续算着庄上这几个月的流水:“我已经吃过了,剩下的你吃。”
早已吃过一块雪花酥的狄璟不由错愕了一瞬,看了看桌上的早点,又瞧了瞧裴宴脸上似有若无的笑,似是明白了什么,直接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裴宴脸上扔。
“裴宴有意思吗?不就昨晚逼你喝了几口酒,你就这样来报复我是吗?让老子吃你的残羹剩饭?”
幸好裴宴身旁的长枫眼疾手快,抬手拦在自己主子跟前,抓住了糕点,脸色微变:“世子误会了,公子口味与世子殿下不同,厨子每早会做两份早点,公子早几个时辰就已经用完膳了,桌上的,是世子的。”
狄璟捏着拳头,脸是黑了又黑,几乎咬牙切齿地憋出几个字:“妈的,裴宴!你玩我?”
“厨子一共做了两份早点,我的已经吃完了,剩下的,不就是你的了吗?我耍你?”裴宴弯了下嘴角,“何以见得?”
看着狄璟怒气冲冲夺门而出的背影,裴宴只觉算账这种枯燥又无味的事情竟也变得有趣起来了,长枫站在裴宴身边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下好了,长衡山庄又要不清净了。
裴宴似是看穿了长枫的心思,笑道:“你也觉得我捉弄了他?”
难道不是吗?
“怎会,公子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是世子殿下误会了而已。”长枫默默地低下了头。
“睁着眼睛说瞎话,该罚。”
“是……啥?”
“我就是在捉弄他,免得他以为,我诺大长衡山庄是个软柿子,说捏就捏的。”
裴宴脸上笑意散去,双眸淡若清水,没有一点情愫:“日后狄璟再喝醉了,跑到我面前来撒酒疯,我唯你是问。”
“是。”
受过一次教训后,狄璟明显收敛了不少,除了平日里依旧雷打不动的逛逛烟花柳巷,坐在酒馆子的阁楼上花天酒地,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会没事找事一般来裴宴眼前晃悠,长衡山庄难得清静了一段时间。
倒是这乐清四君子的最后一位,不怎么大名鼎鼎的秦王殿下——韩询则,时不时来长衡山庄串一下门,好像自己那件锦缎罗琦织出来的花花衣裳,除了温润自持的佑云公子外,就无人赏识了般,就连平日里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长枫侍卫,也难得地抽了抽嘴角,装作看不见他那通身逼人的贵气。
狄璟不怎么爱在山庄里头乱逛,偏就这次,他刚要出门,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这么一只花花孔雀。
“见过秦王殿下。”
再怎么着,韩询则身份摆在那里,狄璟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也不至于没了礼数,反正这么大的乐清,论地位,他也不见得就比韩询则矮上多少。
韩询则看上去是个脾气顶好的,狄璟扪心自问,这乐清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韩询则稍稍对点他的口味,都是纨绔子弟,可偏偏这韩询则在吃喝玩乐这事上放不开,老爱端着那所谓文人架子,打死也不肯和他一起钻温柔乡,还时不时给他念上几句文邹邹的穷酸诗,弄得狄璟头大,再龌龊的念头都随着那几句神乎其神的诗,渐渐飘走了。
韩询则也瞧见了狄璟,脸上带着笑就走上前来,“顺势”抖了抖自己的衣裳。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狄璟虽说没有什么悬壶济世,救天下苍生于水生火热的远大志向,却也没有奉承达官贵人的意思,知道韩询则是来找裴宴这个笑面虎的,也没什么表情,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给孔雀开屏似的韩询则让了一条路:“裴宴在里头,秦王殿下自便。”
说完没等韩询则答应,就纵身上马,一拍马屁股走远了。
乐清是水乡之地,水路走的多,偏偏这狄璟打北边栎阳来,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走不惯水路,韩询则有次还听裴宴提过一嘴,说狄璟晕船。
韩询则笑了笑,可惜了这一手的好马术,在清乐,就算你训了一匹汗血宝马,可能在当地人看来还不如哪家渔夫抗过了暴风雨,平安返航的名号响当当。
“走,去和裴宴商量下,给咱好兄弟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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