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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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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乐清是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水乡泽国之富饶自是不用多说,且民风淳朴,乡里邻间也是客客气气,大周现如今不太平,虽说不上内忧外患,要灭国了,但战火所及之地,也是民不聊生,大批难民南下避战,莫名的,在乐清活得好好的老百姓,也开始惴惴不安了。
话说大周政局,自从被誉为“天堑”的北境旭云军主帅,先皇亲封的长宁王——狄淙祥在栎阳宅府中溘然长逝后,屡次进犯大周国土,最后被旭云军打得落荒而逃,安安静静乖在自家老窝里已有三年的北戎一族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拒绝上交岁贡,大周百姓近日竟还听说,近乎凭空出现的北戎大军一举南下,势如破竹般的仅仅三天时间就夺下了大周边境线上的十余座城池,其中还有几座更被称为要塞。
现如今人们都说,要不是新登基的皇上无奈之下启用了赋闲二十多年的老将——李连为,整兵北上与北戎大军转战数十天,才堪堪挡住了大军的攻势。
此事也就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下饭得很。
“要我说啊,若不是朝中老臣据理力谏,不惜以项上人头劝诫皇上,恐怕这精忠报国的李大将军还要在乡下蹉跎余生,这北方也要遭上一场浩劫。”清乐一家小酒馆里头的一张桌子上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长者摸着自己早已花白的长胡须,一边神色黯然地摇头,一边感慨世事无常。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小伙“啧”了一声,年纪看着不大,嘴皮子倒是太厉害,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可不是嘛!哎,只不过真是可惜,狄帅逝后,先帝痛惜这一大将,不久竟也气绝而亡,扶上来的这位新帝庸碌无为,北戎这是瞅准了时机才发兵的,嘿!你说好巧不巧?”
“别瞎说话!我们乐清虽说得上太平,可皇上的眼睛可都盯着的呢,祸从口出,你得记在心上。”有人好心提醒他。
那小伙倒是不乐意了,一拍桌子,怒道:“祸从口出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几个一个两个的都是废物,窝囊废!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先是边境的定海神针死了,素有盛名的圣上也死了,随后就是昏聩的新帝上任,北戎卷土重来,这就是阴谋!国有国贼,这天下安能有和平之时!”
“你!”
酒楼下头吵吵闹闹,听着让人头疼,在乐清这种事情并不常见,国难当头,勿谈国事,畏畏缩缩是常态,是个人都怕惹祸上身,现如今敢说出这话的,怕也只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二楼一间并不出奇的小厢房内,裴晏轻抬手,掀开帘子往下头看去,双眼不带半点笑意,甚至还有点冷,是幅薄情寡义的俊俏样貌。
站在他身边的下属瞅了自家主子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这样下去怕是会引来官府的人,到时候怕会吃些苦头,我们……”
裴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倒是坐在窗台边上人伸了个懒腰,又卧进藤椅里:“喜欢乱说话的总要知道长记性。”
“是,秦王殿下。”
韩洵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坐直了身子,往裴晏那边靠,笑着问道:“祐云,狄璟小兄弟呢?你来喝茶怎么不带他来?”
裴晏本来就不想理他,可无奈这没有眼力见的秦王殿下倒是越靠越近,裴晏撇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才开口道:“你何时见过他肯安安心心坐下来喝杯茶?”
这倒是,韩洵则摆了摆手,这狄璟在他老子那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无酒不欢这事,倒是深得真传。
这是楼下的吵闹声渐渐停了下来,争论似乎都达成了共识。
“狄帅真是可悲可叹!一代枭雄啊!竟得了个这样的儿子,整日游戏于花街柳巷,醉生梦死。”
“狄璟!”那小伙恶狠狠的喊了句,“若不是他没有能力统领旭云军,堂堂护国利器,又怎会落得一个死的死,伤的伤,三十多万大军啊,竟就这样散了。”
底下到没有什么人敢附和,一个两个都在那眼观鼻子口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这是那几个正在争吵的人也回过神来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小伙子脸都涨红了,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他的心虚,又在那强撑着抬起下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现如今,谁有敢去惹狄璟这个疯子,官府他们不怕,怕就怕这尊煞神。
裴晏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又睁开眼,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直接起身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去,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和颜悦色的:“好了诸位。”
所有人都看着他。
“虽说子承父业,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道理相信诸位都懂,至于家国之事,”裴晏笑了笑,“自是有能者居之,想我大周百年基业,不乏能人志士的。”
他笑的如沐春风,站在那就像是位纤尘不染,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可里头的韩洵则看着没意思,和裴晏这种人相处的久了,就知道他有多薄情寡义,对人对事永远只有三分真情,剩下的全是算计和假意,韩洵则自认为和他相识已有十多年了,算不上挚友,倒也有些薄面,可韩洵则有时看他,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种人,城府深得就像海,稍稍往里头探,就会被淹死的那种。
底下人都安静了下来,良久才有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看上去还是像个苦瓜:“祐云公子所言极是,无非是酒后胡话,祐云公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现在谁不知道,这尊煞神如今就在这清乐四公子之首的祐云公子的庄子上,狄帅死后,一封遗书将他剩下来的唯一的儿子,托孤给了长衡山庄的老庄主,老庄主和这位叱诧风云的狄大将军有过命的交情,满口应下,收了狄璟为自己的义子,这本该是段佳话,如果顺利的话。
可哪曾想,在栎阳给狄淙祥下葬时,狄璟呼的就发了疯病,跟着了魔一样的拔出自己随身备带的剑,对着侍奉在老庄主身边裴晏就是一剑,裴晏是个斯文人,这辈子没怎么摸过刀枪,稳稳当当地挨了一剑,直接贯穿,见了血。
之后怎么样了他们就不清楚了,知道的这些还是长衡山庄里的人打赌赌输了才透露出来的一星半点,反正最后人是全须全尾的带回了清乐,老庄主倒是大病了一场,没过多久也阖然长逝了。
狄璟是灾星,是煞神,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不得好死的流言也就这样流传开来了。
当事人裴晏倒什么也没说,面有丧气地埋了他的父亲之后,也开始一揽庄中大小事宜,长衡山庄的生意也是如鱼得水,越来越好。
倒是这个狄璟……
狄璟。
裴晏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眼,知道已经没什么大事,就喊上随侍的如枫一块走了,留下堂堂亲王殿下一个人买单。
青雀大街上,长枫随侍在裴晏左右,永远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要是不知道这主仆二人认识了有二十几年,怕也要觉得他们实在太疏远了。
“公子,世子殿下如今身在……”长枫面有难处,干脆跳过这个污秽的地名,了解直当的说道:“长此以往,怕会辱没长衡山庄的门楣。”
“不必理会,长衡山庄的门楣没你想的那样干净,继续盯着他,只要别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不用来上报我。”裴晏细细玩弄着藏在袖子里的手心里的盘珠,面上带笑,“狄璟若是来问要什么东西,若是庄里有就直接给他,不必过问是什么用途。”
也许这样的好事落在别人是天上掉馅饼,做梦也做不出来,谁不知道当今天下,除了龙椅上哪位,怕就只有长衡山庄富可敌国了,可就是这样的“特权”从裴晏嘴里面出来好像是变了味,长枫莫名其妙就听出了一丝满不在乎。
可偏偏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口吻,裴晏却三番两次的为了狄璟说情,说实话,换作是他长枫,定会觉得不值。
外头人说裴家怕是欠了狄帅很多人情,不然干嘛想不开来当这个冤大头。
说实话,他跟在裴宴身边几十年了,他知道长衡山庄和长宁王府交情不浅,老庄主临终前也确实说了,要公子照顾好长宁王的独苗苗,可也没说怎么个照顾法啊?
可说到底,这也是父辈之间的交情了,和裴宴可没多少关系,他想也不明白裴宴为什么要留着狄璟这个祸星,可他却不敢问。
裴晏回了庄子,庄子里管账的老先生递给他一本厚厚的账本,裴晏仅是扫了一眼,便摆了摆手,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去看这东西。
“公子,世子这些天花的银子抵得上庄子一个月的利润了,再让世子这样下去……”
“无妨,狄璟在庄子里也没问你们要过什么稀世珍宝,银子什么的,他有用就让他用,日后不必再来我面前说事。”裴晏喝了一杯茶,茶香沁人心脾,是顶顶好的茶。
三言两语,裴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账房老先生见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他是老庄主身边的人,算是庄子里的老人了,可在裴晏面前,也不敢倚老卖,见裴晏不悦,也只得捧着账本离开。
天色已晚,裴晏用过完膳,一旁的婢子规规矩矩地将圆桌上的残羹冷饭全都收拾了一遍,留了一边摆了晚膳的桌子没有动,见裴宴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都退下了。
裴晏眯了眯眼,卷了本书,坐在亭心的长椅上,肩上披着见藏青色的外袍,里衣是雪白的,他并未束冠,只用一根蓝纹白底的细带松松散散的系着头发,乍一看宛若谪仙降世,纤尘不染。
按道理,这个点,狄璟这浪荡子,早就在什么醉花楼醉仙楼里吃饱喝足了,准备下榻了,裴宴也不清楚狄璟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庄子,但每每都会给他准备晚膳,这是佑云山庄的规矩。
世子浪荡成性,兴致一起,在醉花楼里一连住上好几十天也是常事,备好的晚膳没有用武之地,裴宴也就吩咐下人端下去分着吃了。
裴晏性本爱读书,每每用完晚膳,都会坐在亭心看书,可偏巧,裴晏兴味正浓时,外头却出现了一阵不合时宜的骚动,裴晏侧目,知道是狄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