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六 ...
-
拉斐尔慢慢抬头，怯生生地伸出右手，左手撑在地面上，梅丹佐轻轻往上提，就站了起来。梅丹佐依然抓着拉斐尔的手，拉斐尔有所感应，马上把手抽走，低头假装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梅丹佐扁了扁嘴：“我赶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你带我走走吧。”说着转过去面朝河边抬了抬下巴。
拉斐尔明显惊得不得了：“……殿下还是……找他们吧，我……什么也不会……”
“哪个他们？”现在只有你和我。梅丹佐转头盯着拉斐尔，竟令人觉得有点“蛮横”。
拉斐尔更加窘迫：“那就等……”本来还想说下去，却对上了梅丹佐那对黑瞳，透着不可抗拒的目光：“殿……殿下要去哪……”
“我不知道咧。”梅丹佐耸耸肩，笑得那叫一个猥琐：“随便你呗。”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胜利的喜悦中。
自大狂。
拉斐尔不好意思地从梅丹佐身边迈出一步向河边走去。梅丹佐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河边走着，踩得地上因干枯而脆生生的落叶像交响乐一样直响。这时的画面，就像我们经常看到的，充满喜感的，西游记取经路上？
阳光泄在流淌的河水上，就像跃动的是流光而不是波浪。拉斐尔一直走在前面，不自然地看着河面，尽管那河面因反光闪得比电焊还刺眼。梅丹佐像个老爷似的在后面偷笑。
这时才看清楚，拉斐尔的红发的确很引人注目，只是他的翅膀灰得有点不正常。梅丹佐几缕微卷的留海两边摆，翅膀分明的六支，却不是很明显的金色，但你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叫一个黄。至于是他的翅膀比较黄，还是他那时的人，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探讨。
“你来这里多久了。”梅丹佐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又让别人吃了一惊。
“很久。”拉斐尔低声答。
“哦。”梅丹佐收起了嬉皮笑脸：“他们为什么讨厌你？”
拉斐尔后背一僵，低头不语。很久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殿下，你见过翅膀这样灰的怪物吗？”他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沮丧地看着后面的梅丹佐。
梅丹佐停了停，若有所思地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拉斐尔回头瞥了一眼，没有理他。
这时已经接近河流的上游，地面和河岸开始分层。路在上面，岸在下面，中间是土坡，落差已经有一个人这么高。坡上长了些杂草，星星点点地延伸到河边。
梅丹佐自觉无趣，停在一棵树下：“不走了。”还没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拉斐尔闻声，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蹲着滑下了土坡，抱腿坐在河边，清澈的眸一直望着远方。
两人沉默很久，气氛十分奇怪。
梅丹佐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后脑勺靠在树上，略有所悟地问：“你的家乡在哪？”
拉斐尔还是不语，梅丹佐舔了舔唇：“不想说就算了。”托着腮又低声嘀咕：“我又不是坏人。”
“什么？”拉斐尔坐在下面回头。
“啊，没说什么。”梅丹佐也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土坡前想走下去。但是土坡过于陡，走了两步就站不稳了。拉斐尔听到杂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回头，正看到梅丹佐快要跌倒，一下子扑腾了几下翅膀飞起来，像鸡飞狗跳一眼，不禁偷笑。看见梅丹佐抬头看他，又紧张地转过头去。“你为什么老是挂着个苦瓜脸？你笑着很好看。”
拉斐尔余光看到有人在旁边，先自吓了一惊，猛地转头，惊讶地发现梅丹佐已经双手抱头躺在旁边，对着他傻笑。
“我不像殿下那样每天都活得这么高兴，笑不出。”拉斐尔把自己的双腿抱得更紧了些，双翼也在风中诉说自己的卑微。
“哦，这样。”梅丹佐坐起来：“我来问你，土豆是用什么做的？”
拉斐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哈哈，你不知道吧，土豆是马铃薯做的，哈哈。”
拉斐尔面无表情地又瞥了他一眼。
梅丹佐显然有些挫败感，但还是不屈不挠，爬爬爬到拉斐尔面前。拉斐尔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呵呵，这个土豆还有一个故事。”梅丹佐看着他的双眼说：“有一天，他被坏人追啊追啊追，追到河边被河拦住了，然后他就变成了荷兰豆。”
事实证明拉斐尔的笑点比较低，居然忍不住低头笑出来。
梅丹佐高兴得像发现新大陆，笑得那个开怀，又往前凑了些：“这才是么，这样才好看。”
拉斐尔忽然呆了很久。
有两只食指在他嘴角两边按着轻轻往上勾，嘴巴成了一条弧线。
拉斐尔唰地红了脸，但又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梅丹佐这才站起来，认真地说：“不要愁眉苦脸，让人看了很难过。好，走了。”
拉斐尔这才回过神来：“去……去哪？”梅丹佐眼珠转了几圈：“你家。”
“啊？”
“就是你住的地方。”梅丹佐叉手看着地上无动于衷的人：“不行吗？”
拉斐尔扁扁嘴，站起来：“那个不叫家。”
“哎，怎么又来了你。”梅丹佐做了个鬼脸：“笑一个。”拉斐尔被逗得自乐，搔搔脑袋低头笑，梅丹佐也跟着一个劲呵呵地傻笑。
梅丹佐哼个小曲，跟着拉斐尔走，走得昂首挺胸像正步一样，渐渐地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河流接近上游源头，地面上冒出一间小木屋，架空在地面，简单又标致。
踏上木梯，发出啪啪的响声，梅丹佐四处张望，拉斐尔站在门前扶着门踌躇：“殿下，你真的要进去吗？”
“当然。”梅丹佐收回乱荡的双眼，然后按下拉斐尔扶在门上的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梅丹佐探个脑袋往里看了两眼，大步踏进去，还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你一个人住？”
“啊……是。”拉斐尔拘束地走进去，拉开窗帘。
“嗯，这里还空着。”梅丹佐指了指屋里空置的地方：“我住这里。”
“啊，什么？”
“呵，怎么样，不可以吗？”
“殿……殿下。”拉斐尔紧张地往后退：“他们有给你安排住所……不必……”
“我就爱住这里，他们拿我怎么样。”说着竟一头倒在了床上，显然已经当成了自己的家。
拉斐尔出了诧异还是诧异，梅丹佐坐起来说：“我去拿东西，你给我弄张床来，好吧。”
“呃，我……”拉斐尔刚想推辞，又一次遇上梅丹佐不可抗拒的目光，只得改口“哦”。
两人在生命之树下分手，梅丹佐张开六翼飞翔，拉斐尔呆呆地看了很久，才中了邪般去找“材料”。
拉斐尔找到园里的仓库，轻轻推开门，里面黑乎乎一片，正在打瞌睡的人立刻惊醒。拉斐尔完全无视里面的两个人，顺着那股浓烈的木头味往里钻，却受到了那两个人的注视。一个挑衅摊在那里挑衅地看，一个干脆站起来跟过去。
拉斐尔站在木头堆前，正准备弓腰去拾，就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身体往前跌，下意识用手顶在墙上，回头。
“谁让你来这里！没有允许不能进来，滚！”
拉斐尔侧目而视：“殿下让我……啊……”
那人用力掴了他一掌，拉斐尔脸撞在墙上，鲜血从嘴角流出，染红了幼嫩的皮肤。他捂住脸，激动又委屈地吼：“殿下让我来，我又没惹你，凭什么打人！”
“哼，你自己贱就算了，还殿下前殿下后，脸皮这么厚？”说完扯着拉斐尔的衣服后往外拉。角落里传来另一个人讽刺的声音：“由他拿吧，小心人家告状。”
这边的人又冷哼一声，松开手把他往墙上推。拉斐尔撑在墙边咬了咬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弯腰去捡。
来回跑了几趟，才把材料收集好，脏的像个小花猫。拉斐尔跪在河边，呆呆地看看河面上脏兮兮的人，抽了两下鼻子，正想呜咽，背后忽然有人唱歌般地大叫道：“亲爱的，你搞定了没有？”
显然拉斐尔被震到了，不仅是说话的人，更是说话的内容，猛地回头。
下一刻就到梅丹佐被震住，看到拉斐尔嘴角浅浅的血痕，脸色一下变了。
拉斐尔忙转过去，抱腿坐下，头埋下，哼也不哼一声。梅丹佐飞到他身前单腿跪下，扶着他的双肩焦急地说：“怎么了，受伤了？”
“别理我。”声音因穿不出来而特别深沉。
“他们又打你？是不是！”
“别理啊！”带着哭腔的声音，竟最后演变成呜咽。
梅丹佐有点失措，只好拍拍他的杯。片刻才说：“抬头。”
拉斐尔不理。
梅丹佐揉揉他的头：“抬头，好不好。”
拉斐尔又抽了一下鼻子，慢慢抬头。
梅丹佐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嘴角这个敏感的，拉斐尔的脸抽了一下，尴尬地别过头。梅丹佐蹙眉，左手把他的脸拨过来，右手掏出一块方巾，轻轻在他脸上抹。
拉斐尔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禁不住发颤，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以后他们再做过分的事，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拉斐尔不好意思地低头。梅丹佐也明显感到尴尬，转头望着那些东西，换了个话题：“你这么原始，用锯子？不会魔法？”
显然梅丹佐是个帮你缝一针，再揭你伤疤的人。
拉斐尔锁了眉头，把梅丹佐推开，有点自暴自弃地大吼：“我只是个混血天使，是个魔鬼！怎么学！”眼眶又随着红了一半。
梅丹佐有点吃惊，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拉斐尔揉了揉眼睛：“没关系。”梅丹佐想了想，才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因为我喜欢伊甸园。”拉斐尔苦笑，眼里却透着真诚的光：“我要守护喜欢的东西。”
梅丹佐偷笑：“哦。”却没有问原因：“那很好。”
沉默了一阵，拉斐尔才羞涩地说：“殿下……谢谢你……”
“哎，别这样叫，我叫梅丹佐，不叫梅殿下，哈。”
拉斐尔扑哧一声又笑了……梅丹佐走过去挽起他的手：“回家了回家了，天要黑了，大灰狼就要出来吃小白兔……”
“啊，殿……梅丹佐……你的床……”
梅丹佐使了个魔法，东西都乖乖地自己回家，简直就是全自动送货加全自动拼装，看得拉斐尔眼都在发光。
神奇的一天。
深夜，拉斐尔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睡相奇特的人，一笑，也裹紧被子，睡了。
呵，少年心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