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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石径辩智 ...

  •   晨光初上,整个清隐岛都笼罩在薄雾与鸟鸣之中。那覆满青苔的山石小径,在流泻的日光下显得温润而古朴,宛若连接着岛上悠远的往昔记忆。柳墨絮与白瑶,便携着轻简,一同沿山路缓行。

      自从岛中风声渐起,说霁月国朝堂之中或现波澜,二人便频频交谈,试图从医道、兵学与外交等多重角度来思索动荡时局。此刻,她们沿着石阶前行,一路听闻山林里清脆的鸟鸣与潺潺水声,心绪却并不如山间风景那般恬淡。

      柳墨絮走在前头,一手轻拂小径旁倾斜生长的青竹,回首对白瑶道:“你近来在村中巡诊,可曾听到外界传来的消息?似有行商从别处经过,言道朝中局面风雨欲来。”

      白瑶微提衣襟,跟上柳墨絮脚步,口中轻叹:“确有听闻,说是朝堂之上有几股势力难分高下,权贵与外戚明争暗斗,局势紧张。若真发展成动荡,首当其冲的必是民生,多少百姓将饱受流离之苦。”

      “正是此理。”柳墨絮微蹙长眉,侧耳聆听远处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其实岛上历来专注学术,少有涉足朝堂。可若乱局四起,谁也难独善其身,何况师长常言‘兼爱’之道,不止关乎岛上,还关乎天下苍生。”

      白瑶沉吟片刻:“在医术上,我能尽力救治伤患,或教人如何防疫、维系健康。然而若战火骤起,医者之力再大,怕也只能治标。真正能止息苦难的,恐在更高层面的政策与外交。”

      柳墨絮听罢,点点头:“故而我们一面要守住岛中传统,一面还须思考如何将所学带往朝堂或民间,甚至涉足更大的格局。否则,再精湛的医道,终究无法化解兵灾之源。”

      二人行过一片竹林,循声寻至溪涧旁。一路乱石点缀着波光,映照日色下,显得明润跳跃。柳墨絮驻足倚在岩石边,目光沉静。

      忽然,她提及墨家教义中“非攻”与守御之道:“师长在前些章课里,曾用墨翟守城的典故举例,说明‘非攻’并非不懂攻防,而是拒绝不义侵略。可若朝堂权势倾轧,民众难免被卷入其中。我们是否该预先思考对策?”

      白瑶附和:“无疑如此。你我都知岛中也研究兵器结构,却非为好战,而是为自保与制衡。若真的战事扩散,一味软弱也会令无辜者遭受更深祸害。战乱之中,医者将见到更多伤者,墨者将见到更多破败城池。思及此处,心下实难安宁。”

      柳墨絮微微点头:“因此,在推行‘兼爱’时,也要清楚何谓‘自卫’。我想,未来若朝廷形势恶化,我们若不能阻止战祸,便应协助民间自保,减少伤亡。然则这只是治标。要真正止乱,还需让统治者和百姓都明白‘非攻’和‘尚贤’之价值。无德之人掌兵,终究怙恶不悛;可若贤能者居上位,或许能暂解兵端。”

      言谈间,二人漫步至一处狭窄的石径。山壁峭立,岩面上长满青翠苔藓,如同不言不语的见证者。白瑶忽然想起朝堂与邻国关系,不禁低声道:“若霁月国内乱,恐怕邻邦也会乘机扩张,毕竟国与国之间,多半以利相交。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兴兵夺地?”

      柳墨絮心中暗叹:“是啊,彼时从外邻激生之战火,往往让普通百姓更苦不堪言。若沈霖劭能在朝堂上持一席之地,或许能尽力制衡这类冲突。他曾跟我说,对外交关系要同时具备仁义与机谋,所谓‘杀伐之术’若只为扩张私利,就背离了我们墨家的本旨。”

      微风吹拂,两人衣袂轻扬。白瑶轻声道:“倘若我们能替沈霖劭或朝中贤者出谋划策,将墨家的技术与理念融入国政,却又不被顽固势力扼杀……这是最理想的局面。但要想做到这一点,势必要清晰洞明朝堂格局,还需小心举措。”

      柳墨絮抚过岩壁上湿润的苔痕:“正是如此。毕竟宫廷权斗复杂,稍有不慎便牵连甚广。好在我们还有时间继续储备知识和资源,岛上历代传承的兵器技艺、防御设施,若用在救民护城之时,方可显出‘非攻’真谛。”

      石径曲折,渐行渐亮。林木间透过一线日光,远方海天相映,金色微芒闪烁。柳墨絮与白瑶驻足回望,脚下是清隐岛一片寂静祥和的人家,炊烟袅袅,竹篱茅舍,宛在仙境之中。

      白瑶心中略感惆怅:“此地虽宁静,但外面的风起云涌,难保何时会卷入这方净土。你我虽有守护之志,却无朝堂实权。也不知将来是否真能如愿?”

      柳墨絮把玩着手中刻度板,目光定定地凝视远方:“我深知风云无常,但更知若我们不去谋划,终将被动。既然墨家先贤敢纵横列国劝阻王侯,用仁义与技艺搏弈天下豪强,我们后代也不该只守住一方自保。总有一天,我们会踏出岛门,投身于更广阔的舞台。”

      白瑶轻扬唇角:“你说得对,既已生逢此时,何不竭尽所能?况且先贤非曾说过‘义不避难’?若国家动荡之际,我们能为民众带来一点助力,也是秉承墨家传统的最好证明。”

      说至此处,两人顺着原路返身下山,小径再次变得幽深。沿途山花烂漫,谷风夹着淡淡芳香。柳墨絮缓缓说道:“想起沈霖劭如今身在京都。虽是王子身份,可朝堂势力纷繁,他应对之余或已心力交瘁。我今日想写一封信给他,既关心他的处境,也与他探讨我对时局的看法。”

      白瑶眼底泛起笑意:“当年沈霖劭在岛中时,与我们同窗钻研理学、天文,性情谦和,也对国家未来有宏图憧憬。如今时机或许到了。不过他身处京中,身不由己之事难测……你写这封信,想让他知道墨家弟子如何看待乱局,也给他一些精神支持,是吗?”

      柳墨絮微微颔首:“正是。倘若他能秉持‘兼爱、非攻’之理念,在朝堂中建言献策,亦或结交同道之士,或能为国家免去劫难。只是不知他的处境如何,我这信也算是一点心意吧。待信鸽送往京都,他能否及时看到,全看天意。”

      白瑶轻轻拍拍她肩膀:“想来他见信必惊喜。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便会在京城或别处再度相逢,共谋大事。”

      午后阳光正盛,二人回到竹舍,推门而入。白瑶自去准备茶水,柳墨絮则在书案前研起浓墨,拿出素净的笺纸。她抚平纸面,心中略作思索,随后便提笔落字。

      她先问候沈霖劭起居,言及朝堂风波四起,望他谨慎明辨,不为权势所惑;又以墨家教义中“兼爱”“非攻”的道理婉转相劝,希望他在政务或言论上能秉持初衷。她细述清隐岛近况,包含她持续对天文观测的每日记录,也暗示岛上诸位师长对白瑶与她的期许。

      字里行间虽隐含关切,但并不流露半点儿缠绵之态,反倒是理性克制,带着些许岛中清雅之气。写毕,她轻吹墨迹,细细阅读一遍,确认言语得体,却不失真情。

      待信封好,柳墨絮拿着它与白瑶一同前往岛上一座小巧的驿台。此处专为养护几只信鸽所设,虽不与外界广泛联络,但偶有要事,同门们会借助信鸽送往指定码头,再由商船或旅者转至京城。

      白瑶熟练将信封系在信鸽腿上,随后轻抚鸽颈。柳墨絮看着那鸽子扑扇雪白翅膀,神色坦然:“愿此信能顺利抵达沈霖劭手中,让他知道,清隐岛这边始终与他同心。但愿这片天地,仍有希望以和平与理性化解动荡。”

      白瑶放手之际,信鸽振翼而起,划过一弧洁白的光影,瞬息之间融入浩瀚天空。柳墨絮心里莫名一松,仿佛也随这鸽子放飞了一份期许:没入高远之云海,唯待时机恰当,再盛开信念之花。

      黄昏时分,竹林深处夜色柔和。柳墨絮与白瑶在灯下各自埋首。白瑶依旧专研医书,思索如何精进针术与方剂,以备日后大规模救伤之需;柳墨絮则翻检从兵学与外交策略,到古时对外交涉的墨家先贤事迹。灯火于二人面庞映下一层暖光,仿佛给这略显肃穆的厂景,增添了几分温馨。

      她们都知道,这封信虽轻,但携着她们对天下大势的思虑与期盼,也象征着迈出岛门的第一步。无论前路怎样曲折,墨家精神不该淹没在海岛小天地里。

      夜渐深,海浪声伴随着偶尔传来的山鸟之唳。二人抬眼对视,皆从对方神色里读到坚定。或许正因为心系同一理想,才令她们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思考中,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路。世道动荡亦或太平,都不该妨碍真正的“兼爱、非攻”。唯有心志笃定,才可在风云变幻之时镇定自若,将岛上学识真正投射于人间。

      如此,清隐岛的夜色于林间盈盈流转,预示着一段新的征途,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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