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重逢》失乐症

4、相伴

　　宋凝已经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认真打扮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毕业后，她很快投入工作，中途换了几份工作，辗转在不同的岗位间。所在的城市不过是寻常的二三线，交通不算便利，出行成本高，哪怕有假期，她也多半选择宅在家里。细细想来，这些年的生活竟没留下太多值得回忆的片段。
　　年岁渐长，时间匆匆。
　　平凡而又普通的人生。
　　其实也挺好。
　　电话铃声响起，是家里人打来的。离职的事她没有说，话了几句家常，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家里开销最近变大了，哪家亲戚的孩子结了婚等等。
　　挂了电话后，宋凝想了想，转了一千过去。
　　说实话，离职前也曾犹豫过很长时间，存款的确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但习惯了自给自足，没收入的日子总会让人觉得心慌。
　　但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加量不加价的工作，复杂难测的人际关系，加班更是成了家常便饭，但提起加薪，得到的答复却是大环境不好。
　　情绪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或许再过不久，她还是会为了生存，重新投入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但至少，不是现在。
　　此刻，就让她好好享受这短暂的自由吧。

　　“玲玲——”
　　伴随着推门的晃动，檐下的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天刚下了蒙蒙雨，宋凝来到咖啡厅时，衣服被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拂去肩上的水渍，抬眼就看到坐在吧台前的阿泠，和站在她身旁面容清秀的男性。
　　宋凝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上，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像是冬日清晨窗上的雾气，看似轻薄，却怎么都无法忽视。也许……有点不高兴？这念头让她自己都诧异，可某种情绪已悄无声息地在心底蔓延，就像年幼的孩子望着别人触碰自己的玩具，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挥之不去。
　　今天的阿泠依旧美得惊人，她的腿又长又直，即便坐在高脚凳上也可以轻松落地，如同海藻般的长发铺在身后，衬得肤白如玉，每一个细节都如精心雕刻一般。
　　注意到宋凝，她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一瞬间，就连阴暗的天气似乎都明亮了几分，“你来了。”
　　“你的朋友？”按理说，即便真的是也再正常不过，可宋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阿泠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宋凝问的是谁，“我们并不认识，是……路过的人。”
　　是想搭讪，不过被她拒绝了，所以的确只能算作路过。
　　还没等宋凝回应，一旁尽收眼底的夜白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啧，你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是在吃醋？”夜白打趣道，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不过也不奇怪，阿泠向来很受欢迎，宋凝，你可得抓紧了。”
　　宋凝微微挑眉，视线扫过阿泠，声音淡淡的：“谁知道呢。”
　　阿泠接过夜白做好的咖啡，递到宋凝手中，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宋凝的手心，竟比那温热的咖啡给人的感觉还要烫，“走吧。”
　　咖啡浓稠的香气氤氲在鼻尖，宋凝跟上，“去哪？”
　　阿泠抬眸，“晖城中学。”

　　＊

　　梧桐树的枝叶繁密，交错着在头顶织出一片静谧的天幕，微风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穿行，吹动着林荫道上婆娑的树影，将两人相并的影子拉得斑驳而悠长。
　　空气里带着雨后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杂着某种淡淡的木质香。路旁种植的紫藤攀附着长廊的木架，虽已过了花期，但残留的几缕淡香仍未散去。
　　他们先是来到了学校大堂，这里展示了晖城中学多年来的校史，校友墙上还有历届毕业生的合影，脚步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被高耸的天花板轻轻吞没。
　　宋凝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阿泠站在她的身侧，目光低垂，语气轻缓而模糊，带着些许不确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我也不清楚对方现在过得怎么样。”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找到他吗？”阿泠的话如同一颗坠落的小石子，在宋凝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阿泠侧过身，目光落在林荫道尽头的校门，微风拂过，发丝掠过耳侧，她轻轻地说：“宋凝，如果你认识一个……很重要的人，突然消失了很多年，你会不会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很重要的人。
　　宋凝愈发觉得，阿泠口中的那个人，与她所设想的任何关系都不同——更深刻，也更遥远。
　　两人一路走到了图书馆，馆内光线柔和，空气中残留着纸张与旧木家具的气息。值班的老师看见她们，面上露出一丝困惑。阿泠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解释，一旁的宋凝却已经率先打破了沉默，“是周老师吧？我是宋凝，以前还当过您的语文课代表呢……”
　　宋凝和值班老师叙旧时，阿泠就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宋凝神态温和，语气亲切，举手投足间带着股不疾不徐的从容，如同上好的和田玉一般温润质朴。
　　得到了值班老师的许可，她们一起翻阅了图书馆藏有的历届毕业纪念册。
　　一页一页翻下来，就连宋凝都不由心怀期待，起初只是普通的帮忙，现在，却是真切的想要知道阿泠口中重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只可惜查阅到最后，得到的，也只是阿泠的轻轻一摇头。
　　宋凝微微蹙眉：“你确定这个人是晖城中学的学生？”
　　“……或许吧。”阿泠指尖轻轻摩挲着纪念册的封皮，目光落在那泛黄的书页上，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许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她并不失望，转而拿起架子上的书籍，“所以，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到禾风湾对吗？”
　　宋凝反应平常，“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几年，不过也很多年没回来了，这次也算是重游故地吧。”
　　阿泠微微抬眸，望着宋凝的侧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忽然轻轻地唤道：“宋凝，来，你看看。”
　　“嗯？”宋凝闻声看过去，就看到阿泠正专注的看着手上一本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的校刊读物。
　　宋凝凑过去，发现阿泠正在翻看的文章内容有一篇优秀作文的作者署名，正好与她同名同姓。
　　“这是你吗？”阿泠向她确认。
　　就连宋凝自己，都要核对了下具体信息，迟疑了片刻，才敢确认道，“是的。”
　　阿泠沉默了下来，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一页的署名，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那纸张去触摸到什么似的。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来图书馆，都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宋凝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蔓延而上，上学时的记忆现在想来，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为什么？”阿泠学着宋凝的样子，抬头的那一瞬间，微风从敞开的窗缝轻轻拂过，带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天空已然放晴，湛蓝的天幕宛如被雨水洗涤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恍惚间让人觉得这风，像是从某段遥远而又模糊的岁月里吹来。
　　宋凝轻轻倚在窗边，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微风吹过，掀起一页纸的微响。她望着窗外微微出神，半晌才轻声道：“大概是因为……这里很适合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