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女剑宗》Tanwen

83、悟道（1）

　　赵桢喜施展轻功前行，伍明达费九牛二虎之力撵上她，赵桢喜聚气于下，一口气踏行数丈远。赵桢喜掠得极快，几乎一闪而过，伍明达随她奔出好八九十里，已经喉头干涩，头顶欲裂，却不敢稍有懈怠，仍随行其后，然而只能瞧见她后脑勺。

　　伍明达估计着距离，至一农田，见四周无人，将一随身小刀拔出鞘，扔在田埂。

　　那小刀映着冷光，明晃晃的，莫问一眼便可觅得。

　　白鬼姥携着赵非非直上一座高山，于山顶奔走一番，白鬼姥忽而停下，赵非非向下一看，眼中一阵晕眩。

　　脚下是万仞山谷，深不见底，白鬼姥一掌打晕赵非非，从一老树上拖下一根由粗藤编成的绳子，系在他腰间，把人慢慢放下去。

　　山壁半腰处突出一方崖台，赵非非一到崖台，四个小僮立即出洞接应，他们放下着非非，将其放在一座由白骨扎成的轿子上，抬进山洞。

　　白鬼姥亦飞身而下，转眼消失不见。

　　赵桢喜快步奔上前去，一只脚几乎一踏出悬崖，看清下方事物后，另一只脚用力抵地，身子向后仰去，这才将自己拉了回来。

　　脚边滚下几块碎石，待站稳后，她低头俯瞰万丈深渊，不由寒毛倒竖。

　　这时伍明达也追了上来，她手扶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赵桢喜一言不发，面色肃穆，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下方深不见底，她发出一声诧异，后退小半步。

　　赵桢喜道：“她们便是从此处消失的。”

　　伍明达双腿沉住，伸长脖子纵览山谷，说道：“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白鬼姥不死也残。”

　　赵桢喜见垂至山腰的粗藤，凝神思索，随后指着半山崖台，“伍少侠，你说这里会有人去么？”

　　伍明达肯定道：“赵教主，您说得在理，那白鬼姥除非是壁虎变的，否则不可能一下子落入谷底，且悄无声息。”

　　赵桢喜道：“我先去探路，无事后，你再下来。”

　　于是一跃而下。

　　赵桢喜踏了几下脚，觉着崖台还算坚固，便示意伍明达下来。

　　伍明达恐莫问不识她短刀刀鞘，稍作权衡，抛下临渊剑鞘，持剑纵下山崖。

　　“何人惊扰鬼姥姥清静？”出言间，忽而四把削尖骨叉突出，伍明达上前长剑疾刺，刷刷砍断骨叉。她低头一看，四个小僮头戴牛头骨，身披羊皮短袄，颈间环戴一圈指骨项链。

　　一名小鬼僮吓得丢下骨叉，滚爬进洞里去报信，隔了片刻，从洞深处传来一道声音：“好孩儿，带人进来，她们是来找老头的。”

　　剩下的三位小鬼僮纷纷收起骨叉，对赵桢喜道：“想救你家老头的话，就跟我们走。”

　　赵桢喜与伍明达向洞中走去，那山洞黑天摸地，纵然有再好的眼力，没有丝毫光亮，也犹如睁眼瞎一般。赵伍二人跟在三位小僮身后，边走边手扶墙壁，听前面三人脚下健步如飞，显然对洞内线路了如指掌。

　　伍明达道：“小孩儿，慢些走。话说你们带人进洞，怎的不执火把？”

　　一小鬼僮道：“我们初次跟着鬼姥姥进洞，也向她请教过此事，鬼姥姥只道‘你们要随我在百尺深洞中同吃同住一辈子，念及你们年纪还小，有些东西在长大前，先别看见为好。’我来寒洞已三年有余，如今闭着眼睛就能三进三出。”

　　另一个小鬼僮抢道：“吹牛！上次你才摔了个屁|股蹲。”

　　伍明达问道：“既然你们与那老鬼那样熟了，那老鬼自己说要喝人血，此事可为真？”

　　三个小鬼僮一时未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老鬼是谁，过去好会儿，一个机敏些的才后觉她说的是鬼姥姥，立即出言维护：“你不许说她老！鬼姥姥貌比貂蝉，风姿赛玉环，容颜如仙女下凡。”

　　“衰鬼！傻瓜！鬼姥姥不喜人说她漂亮。鬼姥姥颖悟绝伦，举世无双，该当是智高孔明一筹，谋胜公瑾一策。”

　　“你们都说得不对。鬼姥姥爱听人讲她武功卓著，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堪称盖世英雌，是武林百年不遇的大豪杰。”

　　伍明达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白鬼姥平日定是逼身边的小僮儿变着花样夸她，小小年纪恭维话信手拈来，实在滑稽得很。

　　耳听三人逐渐吵得厉害，她笑着打断：“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的鬼姥姥究竟有没有喝人血。”

　　小鬼僮们齐声道：“当然。鬼姥姥说‘喝人血能延年益寿。’，那时我们还小，一听这话，都害怕极了，生恐哪日惹她不高兴，便将我们当牛羊宰杀，放完身上的血，活活成具干骨头。鬼姥姥洞穿我们的心思，却道‘你们的血太苦，一股娘胎里来的汗骚味儿，她才不喝。’”

　　五人又拐了个大弯，继续向下深入。

　　一小鬼僮道：“每年一个姓刘的会来给鬼姥姥送人。有的年龄与我们相差无几，有的稍小一点，鬼姥姥对她们很差，经常将人关在全是冰的一间小屋子，又打又骂，只准许我们送冷食进去。可怪异的是，没隔多久，她们便消失了，我们问鬼姥姥这些人去了哪里，鬼姥姥觉得她们不听话，命人送走了。”

　　另外的小鬼僮插嘴：“鬼姥姥对我们极好，不仅给我们吃牛肉，喝羊汤，就算我们犯错，她也仅教训几句，并不打骂。”

　　临渊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伍明达不住纳闷：“你们娘和爹呢？竟安心送你们进鬼门关，不，寒洞里来。”

　　小鬼僮照实道：“我们没有娘和爹，也没有奶和爷，更没有姊妹弟兄，皆孤零零的。但是被抓进来的有娘有爹，有吃有穿。鬼姥姥曾说，我们全是苦命人，在外头无依无靠，指不定哪日给打死饿死，跟着她至少有肉吃有汤喝。那些该死的大吸血虫，汲尽穷人的血汗，享尽荣华富贵，才害得我们至如此田地，活该断子绝孙！”

　　山洞曲曲折折，仿佛盘龙十八弯，且越深入，寒气愈盛。即使赵桢喜有内功护体，伍明达身子骨强健，却依然能感受到如针|刺般的冰凉，不由得紧绷心弦。

　　难怪洞外正值暑热，这些小鬼僮还要穿羊皮袄，毕竟内力不如白鬼姥深厚，又常居阴冷之地，积年累月下来，若不御寒，恐怕要冻死在洞中。伍明达心想。

　　数不清绕了多少个弯，伍明达但觉头脑昏沉，直到眼前浮现几丝光亮，最后踏出地道时，身体仿佛一下子坠入极寒冰窟，她又重新恢复精神。

　　等双眼彻底适应光明，伍明达环视周遭情状，无数白骨堆叠在地道边，约有五六具靠着洞壁，呈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

　　白鬼姥的话声自洞内飘出，似乎是在与人争辩：“敢对本洞主瞎扯胡话？活腻了！时至今日，你反而瞧不起人？刘老头，用你的猪脑子好生想想，谁祖上没出过一两个王侯将相，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成者王败者寇，即使输了，我白鬼姥也认。可你偏唱得不好，不仅霸占着台子不走，还抢骗观众，那我就要拉你下来。”

　　一个老头尖叫着飞出洞口，于空中翻了好几个筋斗，最终撞在洞壁上，头一歪，昏迷过去。

　　小鬼僮领着赵桢喜与伍明达进入寒洞，瞬间如临冰天雪地，白鬼姥正盘坐于一张冰床之上，左右两侧候侍着十来名小鬼僮，前方各架两口大锅，一锅红汤，一锅白汤。红汤汤水黏稠，烟气缭绕；白汤锅下生了火，正咕咚咕咚地冒泡。

　　角落有一口大铁笼，里头关着十来位男女老少，手足皆打上镣铐，料是刘善德其她家眷。

　　赵非非被贴背绑缚在一根粗柱旁，口中塞了布团，一见赵桢喜与伍明达，两眼登时亮堂。

　　白鬼姥并不起身，说道：“对不住了，赵教主，我若不出此下策引你入洞，你此生怕是不会踏足我这寒酸洞窟。”

　　一名小鬼僮抢先说道：“鬼姥盖世英明，深谷寒洞值万金。”

　　小鬼僮们喊得震天响：“鬼老盖世英明，深谷寒洞值万金。”

　　白鬼姥一阵心满意足，对众人道：“下去干|你们的，我同赵教主有话说。”

　　又有两名小鬼僮搬来两张骨椅，摆在赵、伍身后，赵桢喜仅以余光一瞥，却不坐下，说道：“白洞主，你费心费力引我进洞，究竟是为何事？”

　　白鬼姥笑道：“想必我与刘善德的话你们也已知晓，我正修炼噬血销骨神功，然而近来却遭遇卡顿，迟迟不得突破，大抵是服用原先药引过久，身子俨然对其有所抵抗，因此我让他替我找寻新药引。方才我僮儿于地道所说的，我早全数听见，贺小兰虽是穷苦出身，可确是上好的引子，我白鬼姥手底下早毙过千百条命，为助成我练功大计，多一条又何足为道？

　　赵教主，我知你义薄云天，即使遭灭门之祸，仍不改赤胆重情本色。你手握绝学残卷，我说句实在话，任你寻觅至死，余下残卷不现世，你也拼凑不齐，已于你无益，不如用它换贺小兰和你老头的命。我与李须弥李师太是多年好友，只要你答应交出残卷，我便叫她放弃寻人，绝不再烦扰贺小兰一家。”

　　她半伸出手，一个小鬼僮会意，舀了一碗红汤，双手递上前。

　　白鬼姥接过碗，“我索居深洞三十五年，鲜少抛头露脸，然而论知天下事，我不输魁一真人。现今江湖陷入残卷争夺纷争，打来打去，依我看啊，好比魏蜀吴三家相斗六十年，末了天下还不是落入司马家之手，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教主，你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

　　白鬼姥喝下一口，猛的摔碎碗，破口大骂：“弄啥嘞！你想烫死老娘？”

　　那小鬼僮连向她作了几个揖，拾起地上碎片。

　　“滚！别在老娘面前碍手碍脚！再有下次，不准你喝羊汤。”白鬼姥恐吓道。

　　伍明达反唇相讥：“白鬼姥，少扯些有的没的。那天下归晋，乃司马氏天命，再者分分合合，本属天道纲常。照你的意思，你是要违抗天命么？现下大周一统，难道说你要自栩天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