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昨日头条》寻凫

1、序

　　夏洛特起了个大早，为三个小时后到来的访谈准备了很久。

　　并不是她即将要提问的人有多么的高贵伟大，而是因为那个人——那位女士对她接下来的研究有很重要的帮助。

　　在和平了这么久，特别是苏联解体之后，战争好像已经是一个离她们很陈旧的词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时代裹挟着而被迫向前的人，在宏大的历史进程中他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遥远。

　　相应的，她们这些埋头于过去的研究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为了找到一个完美的访谈对象，夏洛特费了很大功夫——许多人听说了她的来意之后都冷脸拒绝了她，一扇扇门在她面前关上，有位头发花白耳目不清的老头在她大声说清目的后眼神呆滞地流下了泪水，他听力很差，却仍然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

　　他们不愿意提及战争，夏洛特能理解，战争的创伤让他们即使在半个世纪后也不敢揭开。所以当朋友告诉夏洛特有位老人对她正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并且愿意向夏洛特讲述她所经历的那段历史时，她恨不得马上飞到阿尔霍恩镇。

　　鉴于小镇实在过于偏远，以及考虑到夏洛特的跨国行程，这位善解人意的老太太让她先飞到柏林，而她自己会从阿尔霍恩镇坐火车到莱比锡，再转火车到柏林。

　　夏洛特很不好意思让一个七旬老人辗转奔波，但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请不要用‘步履蹒跚’这种形容词，我想并不是年纪大的人就一定如此。我会在旅途中好好回忆过去，整理思路的。”

　　夏洛特没想到老人将这次路途视为一趟旅程，整理思路这种理由当然无法说服她，但老人坚持如此，并称“如果夏洛特不听从她的安排，她将单方面终止访谈行程。”

　　她只得听从这位倔强的女士。

　　而现在，这位神秘的、体贴的、精力充沛的女士摁响了她出租屋的门铃。夏洛特重新审视了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嘎吱作响的木门，一股灰尘从门缝里飘落（即使她已经在这住上了一周也无法和这个破旧的门板和解！）

　　她被呛得鼻子发酸，面前这位盘着老式发型，满脸皱纹却神采奕奕的老太太仿佛没有受到灰尘干扰。她对夏洛特伸出手：“您好，我是阿德琳娜·福格尔·菲尔塞克。”

　　“您好。”夏洛特握住了她有些干瘪的手，“夏洛特·格林。”

　　她和夏洛特想象的很不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人——并不是她的外貌有多么年轻，这个年纪该有的皱纹和白发她一个不少，夏洛特是指，在她身上很难感受到那种常见的暮气。

　　大多数老人，尤其是经历创伤的老人，往往是沉溺于过往不愿向外人提起的状态。她面前这位显然不属于这类，看起来她对夏洛特的出租屋很有兴趣，走进去后一直在四处打量。

　　“你平时工作和研究时的环境也是这样吗？”她转过头，碧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荧荧发亮。

　　夏洛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这个出租屋有些破旧，这已经是我收拾过后的结果了。”

　　“长期待在这种环境对身体不好，小姑娘。”

　　夏洛特害怕她继续挑剔：“女士，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进行访谈。”

　　她摇头笑了笑，珍珠耳环在脸旁晃荡：“不用，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

　　“多谢关心。”夏洛特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自嘲道，“不过您知道的，我们学历史的一向都很穷苦。”

　　夏洛特为她拉出一把凳子，在桌子对面坐下。

　　“我想娜塔莉有对你说过我的大致经历？”

　　夏洛特有些得意笑了笑。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完美的访谈对象，她早已经把娜塔莉·科恩对她的所有介绍烂熟于心。

　　“当然，不过我觉得，听当事人的讲述会更为合适。”

　　老人点了点头：“那么，你这里有咖啡吗？请理解，让一个老太太一直讲述一段长故事会很容易疲惫。”

　　夏洛特起身为她去泡咖啡。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请再加一块方糖，谢谢。”

　　她接过咖啡后，抿了一口：“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开始呢……”

　　夏洛特赶紧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