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坠落》流云南

19、1234

　　派出所里，狄警官手机、警务通和座机轮换着用，好不容易抽空喝完一瓶水，又听到手机响，接听后听得两眼放光：

　　“行，我等你送过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怎么？”在一旁连轴转的民警打了个呵欠。

　　“被害人的手机找到了，她爸安建中马上送过来。”

　　“真的？！”

　　安爸打扫的商业街区和派出所只隔了三条大马路，一刻钟后就把包着手帕的手机交到狄警官手里，简述了驼背老太太转交手机的过程。

　　狄警官立刻转交给技侦，激动得直搓手，有手机就好办多了。

　　交完手机的安爸长舒一口气，脚步轻快地离开派出所，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水果摊，又买了两大串夏黑葡萄硬塞到狄警官手里，一溜烟跑了。

　　派出所民警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大小事，不是正在处理、就是在接警的路上，这不，又转来一个失踪报警：

　　失踪人是本市一名高二女生，姓姜名雅，17周岁，家住宁江雅苑，晚上8点左右与出差到家的爸妈因为学习发生口角后把自己锁在卧室。

　　早晨闹钟响，姜雅没起床，爸妈轮流敲门没人应，以为出了什么事，强行开门后发现没人，书包和卧室其他东西都在，包括数额不小的存钱罐。

　　不上学怎么行？

　　父母打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又打学校班主任电话，确定没去学校，报警后又去姜雅平时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两人边吵边赶到派出所调监控。

　　接警后，调监控的、查手机通讯往来的……又忙活开了。

　　更让派出所民警想不到的是，之后的十二小时，又接到两名未成年人失踪报警电话。

　　失踪人一，苏杨，男，18岁，高二学生，下午三点出门逛书店，没在约定时间五点半到家，手机打不通，家长报失踪。

　　失踪人二，林夏，女，18岁，罕见病患者，不能被紫外线照射，早晨打车去医院复查，到达医院后未出现在专家门诊，家长报失踪。

　　据报警家长称，苏杨有手机，林夏有电话手表。

　　警局技术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

　　蓝色长廊1236门前，林夏成了新话痨：

　　“苏杨，你冷不冷？”

　　“苏杨，你再喝一口水……”

　　苏杨觉得林夏有变成他妈的趋势，关键是自己明明比她健康，平时话多得不行，怎么就能在她面前说不出话？

　　唉，苏杨默默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差评，真菜！

　　林夏望着1236门内，想了又想，提出自己的疑惑：“你是怎么想到1236的？客观来说，我觉得这段回忆并不算阴暗。”

　　苏杨为了给手机省电，开始像林夏那样自己琢磨，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遇到过这样的好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班级前十，大多数同学都很羡慕。

　　他们考虑事情周全，待人接物也很平和，学习特别认真，没考到100分，女生为哭，男生会难过……

　　而苏杨家，考不及格，啊，吸取教训下次考好就行；考到80，妈妈做好吃的，爸爸周末有空还能带出去玩一趟。

　　考到九十多，那全家都会夸个不停。

　　苏杨起初觉得他们矫情，直到有次去卫生间，看到男生“好同学”衣角被墙上钉子挂住，后背一道道红痕，吓了一跳。

　　后来拐弯抹角地打听，才知道“好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考不到100分就会挨打……打得特别狠。

　　但“好同学”的爸爸妈妈，志愿者家长日都来当过义工，在班上与同学们开玩笑，幽默风趣，学校运动会还会买零食饮料送到教室。

　　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对儿子下手这么狠。

　　当时苏杨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回家告诉爸妈爷奶和外公外婆，才知道他们见过听过的更多，原来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善意的一面，也有深藏的阴暗面；而每个人对待其他人，也会因人而异，因为观念不同而有相应的变化。

　　从此“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就深刻地印在苏杨脑海里。

　　他仍然热情又闹腾，成绩平平，哦不，成绩有点差，朋友特别多，好朋友也不少，哪怕是高中生，也把每一天都过得很热闹。

　　“你想什么呢？”林夏问苏杨，这人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苏杨手机外放：“这记忆对姜雅来说很阴暗，没亲身经历过是没法想象的。”

　　大多数时候，“感同身受”只是美好的愿望，还可能是难以实现的奢望。

　　林夏确实没见过。

　　但由衷感谢小姨源源不断地寄各种书，从人物传记、游记、小说到各种百科全书，从书里的彩页图片看过，也通过文字感受世态炎凉和人心冷暖，为被困的她开启了全新的世界。

　　林夏又把视线落在笔记上，问：“还会有更难过的记忆？”

　　苏杨没用手机，直接摇头，这谁能知道？

　　林夏望着长廊的尽头，既迷茫又担悠，“下一扇门是哪个？”

　　苏杨摇头。

　　林夏简直不敢相信：“那你怎么想到1236的？”

　　苏杨用手机回答：“那个塑料方形篓底下，全是合着放的画框，编号最清楚的就是1236，还有几个画框都最下面，编号不全。”

　　最开始都琢磨开摆出售的画框，却没想到压箱底的画框也有可能。

　　相当于出门一直右拐，从没注意左手边的一切。

　　苏杨又举起手机：“所以我很紧张，只能豁出去，没想到1236是对的。”

　　对林夏来说，争分夺秒离开这里才是正解，又问：“还有其他的呢？”

　　苏杨拿出自己的笔记，翻到特意折角的一页，最上面有一行字“我猜我猜我猜猜猜”，递给林夏。

　　这张纸上有十个房间号，除了1236被打了勾，还有五个被打了叉，留下1244、1234、1224和1214这四个门牌号。

　　苏杨笑眯眯地看着林夏，在厚厚黑镜和面罩下面，她肯定在皱眉头，也可能整张脸都是皱的。

　　哪怕是林夏黑漆漆的侧影，都能看得出她在认真思考“四选一”的可能性，这种淡然怡静的特质，他这辈子都可能学不来。

　　苏杨小心地踢了踢林夏的鞋侧，催她快点儿。

　　林夏一扭头，又快速转过去。

　　苏杨沉默片刻，如果猜的没错，刚才林夏肯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是的，在单方面觉得安茗病情好转，他俩性命无忧，苏杨时不时想象一下林夏的样子，当作脑袋被榨干的填充剂。

　　不然，在这种动不动就坠楼的高压下面，他一定会发疯。

　　当然，如果林夏和他一样的性格，嗯，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猜不出来，要不直接从1244开始试？”林夏特别直接，“反正最开始做好了摔48次的打算。”

　　“少摔一次都算赚到，其实，我们赚了不少。”

　　“说不定也会像上次那样暂停呢？”

　　为了离开这里，林夏也是很拼的。

　　苏杨一跺脚，1244，试试就试试！

　　不对，最近的网络热词已经变成“试试就逝逝”，不行，苏杨用手机反对：

　　“先试1234！”

　　林夏虽然不明白苏杨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收好东西还是走向1234。

　　苏杨对着门牌号深呼吸，又跳了一段“玛卡巴卡好运舞”，用壮士断腕的心态，下意识屈膝弯腰，左手还不忘把林夏拉到身后。

　　林夏向门牌号鞠了一躬，念道：“为了快点回家！”

　　苏杨哆嗦着伸出右手食指按在门把上，四周没变化，直接握住把手拧开，用力推门……一阵大风刮得他睁不开眼。

　　“砰！”一声响，1234的门被风吹得关上了。

　　苏杨惊讶得眼睛都快脱眶了，不是，打开的门还能关上吗？这和下棋反悔有什么差别？

　　林夏再次嘴替：“打开又关上的门，还能开第二次吗？”

　　两人面面相觑。

　　林夏犹豫三秒，直接握住1234的门把手，见四周没变化又拧开，大风硬生生地把她吹得倒退两步。

　　苏杨终于反应过来，两人合力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门完全推开，随后就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风大，太阳更大，这里到底有安茗什么记忆？

　　他们面对的又是什么地方？

　　山顶？

　　好不容易风小了一些，他俩终于能顺利睁眼，视野清晰后直接傻眼，这是……

　　林夏不认识。

　　苏杨认出来，这里是S市第一高楼的最高层，云顶咖啡馆外的空中花园，花园里有修剪整齐的树木和草坪，有潺潺水池，水面飘浮着睡莲叶，三两枝紫睡莲含苞待话，池里有两尾悠游的金色锦鲤。

　　狂风吹皱池水，阳光洒满水面，层层叠叠的金色波光照得人睁不眼睛。

　　苏杨看清的瞬间就把林夏拽到身后，还是小心一点好。

　　终于，大风渐止，一阵比一阵弱，奇怪的是，除了眼前风景，没人，安茗人呢？

　　没人的记忆算是怎么回事？

　　林夏冷不丁被拽到苏杨身后，却因为戴着墨镜的缘故，反而比他更早看清眼前的一切，小声提醒：

　　“安茗和姜雅在那边角落的遮阳伞下面聊天，姜雅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