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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2/青山江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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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哄骗燕琉夺嫡,总有人说燕琉颇有燕家先祖之风——这先祖并非发家的那位宰相,更不是长袖善舞笼络此后百年势力的那位贵妃娘娘,而是做了这汤朝第二个皇帝的文帝燕旻曦。
自文帝至燕琉,皇位已经在燕家人手里传过十余代,时过境迁,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位开国之君。甚至连燕琉都是登上皇位后,才由天师奚雉告知了那段被着意掩埋在时代沙尘下的往事。
怀朔七年,燕旻曦前脚刚在早朝时劝谏君主广纳秀女,后脚便在夜里被传召进宫了。
彼时刚刚新科及第的燕旻曦身为燕氏嫡系幺子,自小便被家里人宠溺着长大,因此虽然在处理公事时行的端站的直,却尚未改掉嗜酒的毛病。宫人秘密到访时,燕旻曦正怀揣着一坛黄酒大饮特饮。
皇命紧急,燕旻曦推脱不能,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一身酒气踏进了参机殿,甫一进门就跪下叩首请陛下恕臣失礼。
魏盏自然没有怪罪他,反倒亲手将燕旻曦扶了起来。
燕旻曦有些惶恐,就在他刚刚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听到皇帝在自己耳边幽幽问道:
燕爱卿,你是想认朕为义父,还是想造反?
惊吓过度的燕旻曦胃里一阵痉挛,扭头便吐了满地,随即撒手人寰一般昏了过去。
天地昭昭……
第二日燕旻曦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自己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殿中,身上还穿着官服。
昨天夜里的一切都不是梦!
燕旻曦从榻上滚下来,生怕自己已经被认作皇帝的干儿子,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了,拔腿冲出宫殿,随手抓住一个过路的小太监:“陛下在哪?!”
小太监大概是没想到大中午的会有朝廷命官从后宫里疯疯癫癫地跑出来,吓得开口说话也磕绊得不行,随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见过大人,陛下这个时辰,应该是在凤仪宫……”
“谢过公公了!”燕旻曦打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子塞到对方手里,再次马不停蹄跑起来。
直到燕旻曦在凤仪宫宫门前刹住脚步,他才后知后觉到一个违和之处:当今圣上并未立后,在后宫里住过的人恐怕连他燕旻曦都能排上号,那这凤仪宫里住的是谁?
燕旻曦宿醉的脑子骤然清醒过来,如果说昨晚皇帝的话还有待问明并周旋,现在自己干的事就完全值得杀头了。
“……”
燕旻曦正懊悔于自己的鲁莽,魏盏忽然走了出来。
魏盏:“你是找……朕吗?下朝的时候朕看你还没有醒,本来想着晚一点再去你那里的。话说起来,你身体好受点没有?”
……这种话术未免太像在应付争宠撒娇的妃子了,只是众所周知眼前此人登基七年,宫里一个妃嫔都没有,洁身自好得过了头。
燕旻曦:“劳陛下挂心了,微臣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希望陛下能向臣说明昨夜之事。”
魏盏哦了一声:“宫道上不适合说话,你随朕来。”
说着,魏盏便转头回了凤仪宫。燕旻曦大惊失色,但想到要去的地方至少不是诏狱天牢,他也只能咬牙跟上。
魏盏把人带进偏殿,看到眼前的青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别紧张,朕知道燕家自古忠君,家教严明,是断然不会起反心的。”
燕旻曦越发捉摸不透这人的想法,只好客客气气地打起太极。
魏盏啧了一声:“你这人好生无趣,人家说十句你回不来一句嘴,还不如你老子有意思。”
燕旻曦心道陛下您就放过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口中更加恭敬了:“陛下见谅,微臣愚钝,恳请陛下直言。”
“哦,我想说这龙椅我不想坐了,又觉得你们家值得托付,所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继承皇位。”
“?”燕旻曦险些又晕过去,乘势扑通跪倒,再开口时牙关都在打战,“陛下不要开玩笑了……臣便也直言,臣等皆以为陛下虽武人出身,立国以来在治理之事上却也并无不妥。如今汤朝百废方兴,实在不是改天换地之时……无论陛下用意为何,纵然眼下只有微臣一人在此,也请陛下以众意为先,再做定夺!”
魏盏好久没有说话,而燕旻曦早已冷汗涔涔。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到?”终于,魏盏叹了口气,“我不爱读书,不通政事,但也并不蠢笨。七年前这担子凭空落在我扛了十年刀枪的肩上,那阵子我不想活也不想死,不想干也不想逃,奈何有人劝我留我,威逼利诱,再者时局未明,无人托付,万般不得已才登上皇位。”
燕旻曦微微抬起头,魏盏蹲在他面前,投照过来的阳光给他的身形勾了个虚虚的金边。魏盏本来就大他几岁,这画面让燕旻曦无端地想起来自己的兄长们。
“我想了又想,现在大抵是最好的时间了。”
两人对峙许久,燕旻曦嗓音干涩:“第一个选择就算了,家父尚在世,恐怕不能如陛下期待。”
另外其实他们两个年岁只差了五个年头,这样的父子组合,说出去也太令人捧腹。
魏盏:“那你想选第二个?”
“更是不可——”燕旻曦憋了口气,“恳请陛下谅微臣胆怯,不敢坏我燕家数百年清誉。”
魏盏点头:“我能理解,那这样吧,我们选一个折中的办法,好不好?”
一年后,高祖魏公烛于东巡途中病亡,先帝生前未留子嗣,血脉断绝,然不忍国家飘零,遂传位于燕氏子弟,望其延续国祚,千秋万代。
……
“那然后呢?高祖真的驾崩了吗?您师父的师父又去哪了?”燕琉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关于皇家秘辛的故事了,举手提问。
自古以来天师勘破天机,如无意外可以长长久久为朝代守卦,譬如奚雉便已作为天师历经汤朝六世光阴,因此那位天师的命途便显得格外短暂。
奚雉捋了捋胡子:“我的师爷便是那住在凤仪宫的人。”
“啊?”惊天八卦破空而来,燕琉瞳孔大震。
“不过师爷命格非凡,本是那天上的仙人,于乱世之初专程前往人间平乱。在和高祖抵达东海时,他便归位继续履行仙家职责了。”
燕琉的思维还停在凤仪宫三字:“那他和高祖的关系……?”
奚雉才懒得满足黄毛小子新帝这种无聊的好奇心,点到为止,径自上一边纳凉去了。
一盏茶后,奚玉楼来观星楼领人。两人走在回福宁殿的路上,燕琉还在想着百余年前的那段故事。
突然,燕琉想起了什么:“玉楼,你以后也会活几百年吗?”
奚玉楼垂下眼帘,看向身边的小皇帝,滟滟的桃花眼弯起一个温驯的弧度:“我不爱做神仙,陛下何时不愿再见我了,我便何时为君就戮。”
“呸呸呸,都说了不要总说晦气话啊!”燕琉不满地伸手拍了拍奚玉楼的嘴,以示惩戒。
奚玉楼捉住燕琉的手,面上只是笑:“没关系的,陛下,我卜算过,你我都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