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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暂别与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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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眼看着就要过去,还有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就是春节了,唐胤回了台湾,只跟伍石打了声招呼,跟锦瑟连个像样的电话都没有。
伍石决定在春节前放假,李云英是外地的,方林家在本地,听她说今年不回家便盛情邀请她去自己家里过年,李云英只是笑,嘴上却没有答应。伍石和锦瑟都看出小伙子的心思,也跟着一块起哄,最后小姑娘脸红了,应承道:“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锦瑟母亲也打过电话来问她回不回家,她早从罗锦文那里得知今年母亲要和继父回老家,于是便说不回去了。母亲也没有执意要她回去的意思,只是问她最近好不好,最后便问到了伍石。
看样子,罗锦文也告诉了她关于伍石的事情。
“他对你好吗?”
“嗯,挺好——”
“听锦文说,你们打算结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考虑这事儿……”,母亲说着声音便低沉了下来,很久以来,关于她的婚姻大事,她一直表现得相当的抵触,久而久之,这件事仿佛是罗家的禁区,没有人愿意去提及。
可她的心里,终归是忐忑的。
“妈,你说,那件事情……我要不要告诉他?”终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母亲才道:“还是别说吧,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你现在离得这么远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瑟,是妈妈对不起你,当年,你要是先打个电话回来问我,我是绝对不会——”。
她忽然打断母亲的话:“妈,我还有事——,挂了!”。
电话断了,她还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伍石刚走进房间,看见她的样子便笑了起来,“干什么呢,拿着电话发呆……”。
她回过神来,木讷地笑了笑,“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哦,原来是岳母大人,你有跟她提春节以后我们去看她吗?”伍石问道。
她愣了一下,垂下眼睑低声道:“说了”。
伍石看了看她,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一个话题:“过几天有几个朋友要从外地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吧!”
她愣了一下,“过几天不是春节吗?!”
“哈哈,他们就是趁着春节休假才出来玩的,听说我和胤子开了这家店,早就说要来了,一直没时间,没关系的,到时候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
她点点头,又问:“石头,你今年春节真的不回家了?你爸……”,伍石的母亲明天就会抵达本市,原本伍石也邀请了父亲的,但老头子一听从前的旧情人也要来,竟然反悔了,坚决要留在北京过年。
“我想好了,春节过完年等我妈回台湾之后我们便去你家,然后直接去北京,我爸说了,婚期最好定在三月底四月初,到时候我们过去了他找人帮我们选日子”,伍石说。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
机场里,郑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羊绒大衣出现在人流中,一看便是那种保养有素的贵妇人样子,伍石拉着锦瑟的手走了过去,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想缩在他身后。
“妈——”,伍石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扯了扯身边的锦瑟,“这是锦瑟,你未来的儿媳妇!”,她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介绍自己,立刻红了脸,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的小手指伸出他的掌外狠狠地戳了他一下。
“阿姨——”,她小声地叫,心里有些发慌。
郑雪仔细地看她,然后便笑了起来,“这女孩儿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臭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这才知道原来伍石把自己的相片给过母亲。
“妈,以貌取人是不正确的!”某人皮厚得紧,一本正经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她和伍石的母亲相安无事,主要得益于伍石的态度以及之前下的功夫,再加上是合家团圆的春节,她也尽量地表现温顺。自从得知未来的婆婆要来的消息之后,她也强打精神仔细地钻研了菜谱,偶而还能做出一两个令人叫绝的菜,更是让郑雪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还一个劲儿地劝他们结婚之后就赶紧要孩子。
唯一稍微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郑雪总是有意无意地劝她结婚之后立即辞去工作,好好地做伍石身后的女人,在家相夫教子。
“我会考虑……”,她答道。
郑雪看出来她神色里的迟疑,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辞去现在的工作,然后就在石头的店里帮忙就行了,自己的男人最好还是看紧点儿……”。
她有点想笑,原来是准婆婆在教授“驭夫术”。
除夕的夜晚,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围着一大桌子的菜,郑雪显得唏嘘不已,对伍石叹气道:“要是你爸在就好了——”,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和留恋,锦瑟想起伍石曾经讲过的事情,心里不觉得也有些难过,但她没敢接话,只是悄悄地看伍石。
伍石给妈妈挟菜,“都说了,他临时有事,春节过不来了……再说了,您不是说挺恨他的吗?干嘛还老想着他……”
她在桌下偷偷地踢了伍石一脚。
郑雪怔了怔,似乎想生气,但很快就忍住了,低头吃碗里的菜。
伍石心里有些不忍,“妈,老爸说了,等他忙完手上的事情以后就过来——”。
郑雪依旧没有说话,但面色缓和了许多,转头和儿子讲话时变得温柔了许多,眼底里的欢欣清晰可见。锦瑟不知道郑雪和伍毅的关系到底如何,但上一次伍石和父亲通电话时她在场,从伍石的话里不难推断出伍毅根本无意于与儿子母亲重修旧好,或许在他那里,许多年前的事情并没有随着岁月过去,爱没了,恨却依旧。
再看看伍石对待母亲的态度,虽然是嫡亲,但其实并没有真正母子之间的亲昵,郑雪想努力地拉近和儿子的关系,但伍石却不肯就范,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眉宇之间隐约有几分无奈。
她不知道那几分无奈来自何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受,可难受归难受,那是她帮不上忙的地方,伍石极少说起自己的家世,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去北京看天爱,再后来,每每提及的时候,他有些抵触,很快便会转换话题。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也学乖了,之后便再不提及,正如现在,她只能坐在那里,温顺地听着,只在需要回答的时候才说话。
从傍晚开始窗外便一直有稀稀落落的炮竹声,从九点钟开始,炮竹声开始密集起来。郑雪对国内的电视节目不感兴趣,草草评了几句春晚便回房休息了,客厅装了地暖,整个房间透出温暖祥和的气息,晚上她吃了不少,还喝了一点酒,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于是用毛毯裹着身体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看电视。
十点钟的时候锦瑟接到锦文的电话,他那边也是铺天盖地的鞭炮声。两个人只能长话短说,互道新年快乐,只是挂电话的最后,电话那头有陌生女人的声音,凭着直觉,她知道那并不是嫂子。
伍石也在打电话,从吃饭开始他就在跟N个人祝福新年。
再过两小时,就是新年了,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人们也还是人们,只是找了一个狂欢的机会,她想。
十点半的时候,伍石叫她换衣服,说是带她去一个可以看到本城最美丽烟花的地方,她没来得及多想便跟着她出门了。
走出大门便是另外一个喧嚣的世界,街角巷尾都是人,对于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城市来说,大概只有在除夕的夜晚才能见到这样的场面。他小心的开车,顺着车流到了市中心,偌大的广场里全是人,情侣,孩子和父母,她从车里出跳出来,一边跺脚一边往手心里呵气,他牵着她的手往人头攒头的人群里走去。
“我们玩个游戏吧!”,人太多,伍石不得不大声地说话。
“什么游戏?”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七分,我们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走,我往这个方向,你往那个方向,十分钟之后,你来找我,我也会找你,看我们能不能在今年把对方找到!注意,找到之前,不能打电话,不能问别人!”
她笑了起来,说:“行!”
在密度这么大的人群走散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他们穿的都是深色的外套,五分钟之后,她就看不到他了。
她停下来,拿出手机,开始倒计时,不时有人推搡到她,她不得不随着人流盲目地走着,路灯闪烁,远处有灿烂的烟花,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心里生出微微的不安,这才想起去捉摸伍石玩这个游戏的用意。
是想考验他们是否心有灵犀吗?还是想考验她的认知能力?
最后,她定了定神,决定用最笨拙的方法去找他——回到他们分开的地方。她拨开人群,努力地往选定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胜利抵达了,却并没有发现伍石的身影。
看看时间,十一点四十六分了。
心里的不安越发地增加,依然有人在四周推搡着,她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流往前走着,时间离午夜越来越近,她越走越心慌。最后来了到了一间售卖礼品的小店,里面灯火通明,一个中年妇女独自坐在柜台里看电视。
“要买东西吗,小姐?”那女人问她。
她怔在那里,最后摇了摇头,问:“现在几点钟了?”
那女人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新年快乐!”,她低声道:“新年快乐!”,转身往门外走去,经过大门的时候,玻璃柜台的侧面放着一本书,上面写着一行字——乱世里,所有的暂别都有可能是永别。
眼底有水雾洇上来,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不住地在心里对自己强调:这不是乱世,这不是乱世。
伍石依然不见踪影,她找不到他,难道他也找不到了么?
中心广场上的大钟开始敲响,许多人在跟着钟声倒计时,她远远地看着。
十,九,八,七,六,五,四……
原来绝望是这样一秒一秒走过来的,不容质疑,不留情面。
身后忽然有人欺近,然后在耳后听到熟悉的轻笑,她蓦地转身。
伍石的身后是灿烂的烟花,如同他脸上的笑容。
“真是个傻孩子,我跟了你一路,你愣是没回过一次头……”,他说。
她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哽咽道:“以后再也不玩这种鸟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