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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li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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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刺做了一场梦。
梦境中的海岸线在沦陷,轰鸣的海洋吞噬着大地,陆地缓慢地沉浸于潮湿缄默中。海鱼爬上泥土地,溟痕从脚下蔓延至小腿,隐隐勒出血痕。
疼吗?好像是有点,即便他知道这是在梦境之中。
棘刺往往会随身携带一些神经毒素,以往他常用于制敌,但梦里的他似乎因疼痛不堪其扰,以至于除了小腿毫无知觉,其他的一切都身临其境。
天际早已被黑红色浸染,海水的深蓝汇集成无边的黑暗,棘刺漫无目的地行走于海水之间。
——这是来自伊比利亚地海水,阿戈尔也许会淡忘故乡,但他们身体里流淌地血脉中融入了独属于伊比利亚海洋的气息。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侵蚀,或许是这个空间的棘刺精神难以支持,又或许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完成。以至于棘刺进入梦境后便清晰地辨认出他的“现实”与“梦境”。
但为什么会进入到这里,极境他们、博士、罗德岛在哪里?
疑问无人解答,用于战场联络的终端有些损毁,于是他强硬拆开进行维修。
海洋似乎感受到他的离意,更多的海鱼拥向他。这些海鱼们并不攻击,甚至轻昵地死在他的刀剑下。
强忍着违和不适感,为了远离海洋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棘刺坚持维修工作,并选择与海洋背道而驰的方向。
在缄默漫长的修理与行走中,终端的通信器偶尔能接收些许短波信号,很短促、断裂的只言片语,却令棘刺在这个陌生的梦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熟悉与亲切。
他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棘刺”
“远离”
“再见”
——是极境。
谁都可以模糊,只有他和博士从不会错认。这是双向的,换成那家伙进入这里也一样。
“……啊……”他想回答“我在”,吐出的音节却支离破碎,甚至不如牙牙学语的婴儿。
棘刺再尝试呼喊,终端重复的回应让他瞬间明白,这是一段录音。
听音质应该存放过久以至于失声。更糟的是,早先注射的神经毒素已经破坏他的发声系统,低低地、不似正常的嘶哑从他的咽喉深处溢出。
——这真的是像他原以为的那样是神经毒素的副作用吗?
棘刺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极境的告别,最后两个短促却轻盈的告别字语让他莫名心慌。
能让棘刺失去镇定的事情很少、很少,梦境的状况是为数不多的其一。
令他更加心悸的是,在完全沉入梦境的变化后,他逐渐褪去最初的记忆迷茫,现实的状况也成为他为数不多的惶恐来源。
棘刺是在源石粉尘的爆炸中失去意识的,而此源石尘清理活动也正是他同极境的结伴任务。
与他们同行的基本都是出生于伊比利亚的干员,比如艾丽妮、流明、温蒂、絮语……
博士选择他们组队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任务的地点在伊比利亚的边界。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伊比利亚是一个封闭排外的神秘地域,出来的远比进入的多,当地的阿戈尔相当会被排挤,外人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恐惧未知,就像外界对伊比利亚的探寻,伊比利亚本身也在窥探着外界。
一聊到伊比利亚棘刺就会止不住地思索过多。
总之,选择原生的伊比利亚人总是更加便利的,尤其是他们其中还有当地被称为审判庭的官方机构成员。
但若是在梦境中拾到与现实对应的物品,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惶恐。
棘刺能认出这盏破财的提灯纯粹是因为上面缠绕的经文带。
流明是在他们组队前晋升的,同在罗德岛的伊比利亚干员们为流明晋升审判官庆祝送了不少礼物。
作为阿戈尔人的棘刺或许感受不到这份与共的荣耀,但是作为朋友,棘刺也被喜悦所感染。
其中最正式也令他印象最深的礼物是,一条手写经文带。
据说这是艾丽妮得知好消息后连夜赶制的,因为配色显然是特地订做的蓝色而非粉色。
虽然艾丽妮矢口否认她花费了过多的精力,但这条经文带作为送给初生的审判官象征意义实在美好。
最后流明感谢并收起了所有人的礼物,只有这条经文带被他小心地缠在了他的提灯上。
但现在摆在棘刺面前的这盏提灯已经熄灭,缠绕在提灯外部的经文带依旧完好,只是在晦暗的光线中失去了原有的色泽。
其实棘刺多少猜到这里发生了有关大海的灾难,那么对他而言的现实呢?
那里发生了什么?
拿起提灯的那一刹那,光怪陆离的记忆让棘刺一阵恍惚,他似乎看到了那位年轻的黎博利审判官接过了提灯:
“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在那一刻,棘刺注意她不提灯的手锁在衣袖中,努力控制住蠕动。
“离开……我为你照亮前路……最后一次……”
意识重归原位,灯火早已熄灭,她在为谁引路?
棘刺不知道,在愈发糟糕与扑朔迷离的孤寂中,他又听到了熟悉的乐曲,从通讯器终端逸出。
似乎是极境在哼歌。
“You’ll see——I’m sick and tired of saying perrty please
No more begging on my knees
……”
歌声的主人明显体力透支,像是濒死的鸟儿残喘着在最后的啼鸣。
棘刺觉得他大概是伤到了咽喉,因为棘刺自己也是。
此刻,他难以阻止极境气息的渐弱,甚至无法回应他的歌声,即便这仅可能是一份录音。
平时棘刺总觉得极境有些聒噪,不是令人厌烦的,相反那是他模仿不来的活泼。
也许有人会惊觉阳光的耀眼,但没有人会拒绝太阳的温暖。
棘刺坚信当一个乐天派的朋友或者爱人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放在他们身上,倒霉的问题不再可悲,死亡也变得不再可怕。
就连告别,也会是独具他特色的乐观与平静。
“哈……、哈……其实我唱的不算难听,对吧?“极境咳了两声,像是破败的风箱被撕拉扯裂,耗尽全力才勉强抚平风箱表面的褶皱。
——很好听。棘刺想让赞美冲破束缚,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极境还在断断续续地唱着,日落即逝的《Alive》。
“I feel so alive……until sunset
Tell me what you’re waiting for,
Cause l……”
歌词里唱着激愤与兴奋,极境的嗓音却是平和而舒缓的,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与原作大相径庭,却殊途同归。
似乎在极境的认知中,这里的alive不再是激昂的情愫,而是,生存的意义。
——活下去。
棘刺听见他这么说。他将通讯器覆在耳廓,仿佛用尽一生去追随。
“I’m looking forward here to see you even out the score it’s true……”
他听清了极境的最后告别。
“再见。”他就这样断开了联络。
血会淹没他的咽喉吗?
棘刺想回到现实听他唱一支歌,最好是聒噪而活跃的,像他被挂甲板上时展翅高吟那般。
空洞与虚无在填满他漫无边际的旅途。棘刺不知道路还有多长,但是提着缠满经文的提灯,回想起恍如隔世的那支歌,棘刺总能走下去。
走到大群的尽头,走到梦境的边缘,然后,回到他身边,再听一遍正式版的摇滚乐。
/现实。
这是来自:伊比利亚搜查队的终端记录
【当前空气能见度:低 源石粉尘浓度:高】
“我们抵达的时候,天灾刚刚结束,空气中的源石含量严重超标,搜查先遣队全副武装地行走在废墟之中——”
虽然当时仪器显示这片区域已无生物存活迹象,但在空阔的废土之上,却仍有隐绰的歌声盘旋。搜查队权衡之后,还是选择前往残垣深处。
最终,他们在一处掩体下方找到了声源——一台不致发声原理的通讯器。
“在这台机器旁的偏隅,我们发现了干员极境与干员棘刺。被阿戈尔保护在怀中的黎博利的生命体征几乎微不可探,而干员棘刺已失去生命体征。
“是那台机器的让我们确定了准备方位。我们抵达时它仍然在循环播放着一首歌,那旋律失真却激昂,让我止不住的懊恼:如果我们的支援再早一些,这些年轻的生命是否能得以保全?”
……
不知当时天灾如何肆虐,毁灭总是悄然而至。一切都归于亘古的湮灭,但那台机器还在运转,在废土中播放着归属于【生命】一类的歌。
我阖上先遣队干员呈交的搜查报告。那位干员或许不常听歌,也不太熟悉极境与棘刺,所以他并不知晓详细的信息。
但我不一样,作为罗德岛的博士,我向来和干员们交谈甚多。
除了这场突发的源石粉尘爆炸,其他的信息我亦有了解。譬如,先遣干员从那台破旧的机器中听到的旋律,应该是日落即逝乐队的《Alive》。
这是棘刺为极境准备的礼物,不善言辞的阿戈尔以独特的自我浪漫,送给爱人最喜欢的一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