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地之藤》喵主教

1、第 1 章

　　你们坐在贴着墙的金属架构凳子上，宿舍走廊的灯光只是够用亮的灯条，柔和不刺眼。

　　你把橡胶手套和湿毛巾搭在清洁推车栏杆处，等着Das给你看看他自己新做的手工装置，他在线上聊天软件告诉你这个想法时兴致颇高，还发了些传统的微笑颜文字。

　　可等现在你们两个面对着面，他的态度变得沉寂讳莫，话也变少了。扶了扶挡住了眉眼的黑框眼镜，你想你得适应有些人在线上和线下的不同状态。

　　毕竟他算是你在DSE特别大队这段时间里，除了那群同为清洁人员的阿姨们之外，唯一比较熟的人了。

　　相比起刚刚来到这里时的拘谨与小心，你现在能更自若的让自己处在如走廊这样的公共区域，Das的存在对这件事肯定是有帮助的，他某种意义上对其他人的忽视或是无所谓达到了让你吃惊的地步，你也开始试着不去在意。

　　只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你意识到DSE队员们也并不是什么未知无情的暴力兵器，你可以说他们确实是和你一样的人类。当然，除了一小部分，大多数的他们对于帮忙打扫清洁的女人们尊敬且感谢。

　　而那些少数的奇怪的人……

　　你想起他们中的一些对你的微妙态度，立刻眨眨眼回神，侧头看向是另一种奇怪乖僻但你能感受到其友好与接纳的Das。

　　“一个原型机，可能会出点小问题。”

　　他低着头咕哝，像是说给你听又像自言自语，摆弄着一个看起来由碳纤维机架和电路板电线拼凑出的奇怪小玩意，通过上面的四翼桨叶还是能让人辨认出这是个自制无人机。

　　盯了片刻，Das皱了皱鼻子，看上去还是不太满意。但他没忘记你的存在，侧头看向比他更瘦小的你，他递给你一个操控手柄，隔着透明护目镜的灰色眼睛平静和你对视，“你可以试试，搞不定的地方我会帮你。”

　　他这个无人机做的比你普遍见过的偏小，比起这个手柄也大不了多少，没有托起重物的能力，应该是用作收集情报和侦察方面的用途。

　　你不觉得在窄狭的走廊玩无人机是个好主意，他作为队员那么做无可厚非，但你一个新入职的后勤可不一定了，这里依旧会有人路过，你并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

　　“嗯……我来吗？在这里玩这个应该不太好吧。你给我讲讲这是什么就好。”

　　因说出了婉拒的话，你的目光故作随意下移到他递过来的手，一只苍白骨感的，脉络起伏的大手，与他恹恹偏瘦的脸并不那么相配，竟然是这样的手造出了这些很精密细致的玩意，让人自愧不如。

　　Das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他把无人机腾空后从深色连体工服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亮起屏幕时的界面还停留在和你的聊天记录。你只用余光看到了一点就立刻转移视线，并不想去窥探他人隐私。

　　他很快调出另一个软件界面，是无人机拍摄视角的走廊一角，他动了动摇杆，场景随之而动，调试一番确认正常后手机被交到你的手上，你端着这块小屏幕，思考他这个无人机和普通的有什么区别。

　　Das起身，把你们面前的朴素房门推开一角，这是他在基地的宿舍。最深处百叶窗严严实实的合上之外，还有层纱帘挡着窗户，屋内的所有光亮都来自他桌上的惨白色Led台灯与顶灯。

　　等他重新坐回你身边时，开始操控无人机进入他的房间，他随便环视了一圈试飞，你能从屏幕里大致看到他的东西都很简单，除了单人床之外，许多机械操作工具与零件摆在桌子上，但比起你们初遇时测试区域的东西还是精简了太多。

　　除了一本你疑似看错了的儿童涂鸦绘本和工程杂志，就没有任何装饰了。

　　他很快停下，无人机悬浮在半空中，他眼角快速扫了你一眼，无起伏的声线沉吟了下，“你可以试着说点指令。”

　　“对着手机说吗，说德语就可以吗？”你有点惊奇，在Das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你清清嗓子，用清晰可闻的声音让它左转。

　　说完后，伴随着耳边一小声仿佛错觉的鼻腔闷笑，无人机缓缓转身，很快飞到你身边。

　　Das在一边默不作声看着你玩，什么也没说，你只好自己再试试，以为刚刚没说清楚，你略迷惑的盯着这个悬空的小东西，让它来个右转。

　　它还是一动不动，只不过指示灯的红光开始一闪一闪。看起来确实是会对你的话做出反应，但都是与指令无关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动作。

　　你只好看向Das以示求助，表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无人机。

　　“起飞。”他对着这个小家伙短促指令。

　　无人机随之缓缓降落，Das伸手接住它，像是拢住一只活的小动物，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向你，“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你之前告诉我的，不能被敌人捡起来直接使用吧。左转实际上是返航，右转是录像，以及起飞，嗯，你知道了。”

　　他的注视一直停留在你的脸上，你不确定他是在期待你做出什么惊讶反应，还是在确认你有没有认真听，但幸好你和他都隔着层镜片看着对方，这某种意义上让此刻的你们两个都自在了点。

　　“好吧，绝对算。”你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是你之前偶尔告诉他的一个国内互联网的趋势，当时他只是评价那很有趣，你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竟然付诸了行动。

　　Das用那双浅色眼瞳盯着你的微笑，他开始快速的用手指轻点无人机，一下又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转而把那只手握成拳，随即转过头垂着肩一动不动。

　　展示完了他新做的飞行器，他又沉默下去，空气恢复成了你们两个人谁都不开口的安静。但奇异的，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尴尬或不自在。有些时候你常常觉得Das是那么一株植物或飞鸟，他就自然而然默默无言的在那里做自己的事，给人一种安心感。

　　“哦，这个。”你把他的手机递回去。

　　他像是终于回神了那样，随意把它揣回去，略绷着脸看向你，“以及另一个…”

　　“这里有一对甜蜜的斑鸠呀。”

　　低沉调侃的声音传来，Josef并不避讳的感慨一声，等你们闻声望过去后他看着窗外耸耸肩，像是遗憾鸟儿们已经飞走了。Pfeife则面无表情的揉捏自己的肩膀。他们两个都穿着沁汗的灰绿色短袖，像是刚刚训练结束回来。

　　虽然已经听到了Das还要说些什么，但你想你真的该走了，和多位DSE干员聊天或熟稔起来在你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相比起其他来清洁打扫的阿姨们年轻太多了，也正处未婚，如果你想保持这份稳定工作，你一定要多多注意。

　　“那我先走了。”你显得内向又快速的冲Josef和Pfeife礼貌微笑，小声的向依旧坐在原地的Das告别。

　　滚轮声响起，比他们都矮小的那个女孩推车而去，背影孤单且削瘦，以及肉眼可见的迅速远离这里。Josef感慨般低低发出几个音节，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心办坏事。

　　Pfeife不客气嗤了一声，嘲笑了一下Josef故作幽默的适得其反，他向走廊深处走去，下一秒想到了什么，经过Das时边走边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给枪调整下涂层，反光。”

　　“知道了。”

　　Das也起身，头也不回的进到自己房间。

　　他恹恹坐到椅子上，随手把几个不同型号的飞行器拿到一边，空出一块桌面区域放置刚刚给你玩的无人机与电脑。

　　但他只安静沉默的看着笔记本亮起的刺眼屏幕，并不操作，直到它微微暗下去时，Das掏出手机，快速打起字，发了颇长的一段话给你。

　　打完最后一个单词，他微微顿住，又不太熟练的在键盘的众图标中找出了一个颜文字放在末尾。

　　——

　　黄昏时分，向其他同事们告别后，你蹬上了这架保养得当的二手自行车，吹着风向家的方向而去。

　　穿过基地附近的森林带时，周围四处无人，你从鼻腔深叹出一口长气，轻轻随意哼起了德语小曲。

　　“…如果你想改变我，我会挣脱出去，像鸟儿一样飞向光明……”

　　到家那一刻，你甩掉沉重的无度数眼镜，本来已经能看出清丽的脸显得更引人注意，吃了点速食填饱肚子，随即彻底清洁洗漱好自己，打开手机浏览从国内到国外软件的所有唱歌或音乐剧有关的群聊，看看有什么演出在招人。

　　又是例行的把消息都看了一遍，你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里面不是没有适合你的，你能搞定的机会。但你现在的积蓄还并不足够让你去负担如去频繁面试或排练期的开销，一旦如在DSE的稳定经济来源切断，你小小的生活不能接受又一次打击了。

　　消沉了一会儿，你抬眼看了一下钟表，把此刻的想法清空，坐在电脑前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与着装，看上去正经可靠不少，等着今晚练习德语口语的学生打视频过来。

　　但你不会屈服，你会努力攒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