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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请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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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闻言,颜宁不由低头,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笑意。
在场众人,除了颜宁之外,无人料到董其深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西院。
府上出了此等大事,可就连颜宁都未曾料到,董其深竟能如此平静从容。
严洪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急上前向董其深解释。
“少爷,我——”
董其深不愠不怒,从容抬手制止:“无需多言,一切按照少夫人的安排行事!”
“那……其余人等,该当何处置?”安嬷嬷余光微抬,小心试探道。
“嬷嬷以为如何处置合适?”
“不如留在西院待观察,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少爷以为如何?”
安嬷嬷的话给了众人一线希望,大家纷纷不住点头,却仍是垂首不语。
董其深扫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就按嬷嬷的意思办!”
“通知元叔,小惩大诫不可少,每人扣除半月月钱以示惩戒。”
“少爷仁心宽厚,想必大家定不会再犯错,奴婢替大家谢谢主子开恩!”
安嬷嬷走前,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厌恶地瞪了严洪一眼,摇了摇头将人领走。
众人散会忙接着院中的工作,自此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李默推着董其深,同颜宁一起去到了膳厅。
董父仍蜷缩在墙角,一脸迷茫地发着呆,嘴里仍啃着早已干硬的白面馒头。
“爹!”董其深靠近了些,伸手轻柔地捋顺董父头上凌乱的发丝,笑问道,“爹的馒头好吃吗?渊儿也想吃!”
父爱如山,想来不是一句空话。董父即使识不得任何人,但却对儿子的声音异常敏感。
董其深一声“爹”,他眸中的那层迷茫,瞬时消失不见,眼睛变得温柔有神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馒头掰了一块,颤颤巍巍地伸到了董其深的嘴边,像喂食一个幼崽一般,自己还忍不住也跟着张了张嘴。
董其深乖顺张嘴,吃掉了那块干硬的馒头块,硬生生忍着割喉的不适感,咽了下去。
从颜宁的角度,她无法看到董其深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他努力吞咽的背影。
今日之事,是她无意间撞见的。
可这种奴大欺主的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面对一个痴傻的主子,除了饮食上苛待,打骂定然亦无可避免。
颜宁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从董其深身上,她看到了她爹当年的影子。
怎么会有人在面对伤害过自己至亲的仇人时,能如此云淡风轻?
怎么会有人在看到自己至亲受伤害受虐待时,能如此平心静气?
在第一眼看到董父的遭遇时,那股委屈的泪水已被她强压许久。此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怕被人发现,颜宁迅速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转身离开了膳厅。
迎春发现自家小姐的异常,亦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从膳厅出来,董其深眉头紧锁,心思凝重,一言不发。
毕竟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那些人竟会如此明目张胆胡作非为。
以前,那边对他多少有些顾虑。他也只一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可不曾想,他的疏忽,竟然将父亲置于此种境地。
幽深眸光中,染上了阴冷可怖。
李默自知工作疏忽,默默绕到董其深轮椅前,请罪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董其深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这次真多亏了少夫人,否则老爷……”
“没想到少夫人有如此胆魄,若是换作别的高门小姐,怕是早就吓死了……”
后怕的同时,李默对这个新主子,心中突然充满了敬佩之情。
董其深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原来,颜宁不是一个娇弱胆小之辈,竟还有如此果敢正义的一面!
这次要不是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他便真的成了不孝子了……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董其深声音低沉,抬眸向李默命令道:“去找个可靠之人,替代严洪的位置!切记谨慎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公子!”
刚走没两步,李默突然记起了刚刚无意中捕捉到的一幕。
遂又回头,迟疑道:“方才……少夫人她……”
方才即使颜宁掩饰得再好,依旧被他发现了端倪。
可这种事情,李默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吞吞吐吐,有些无措地挠着头。
“何事支支吾吾?”
“方才少夫人她……她哭了……”
当触到董其深深邃凌厉的眼神时,李默终于知道,他多嘴了,甚至还多眼了……
李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后,他终得主子开恩,得以特赦离开。
董其深心中恍惚不解。
如若颜宁嫁来董府的目的,真如他猜测一般,那她本可以远离是非放任不管,却又为何公然陷自己于困局,如此执着于替他父亲讨公道呢?
还有方才,她默默掉下的眼泪,又从何说起?
从膳厅匆匆回到东院的颜宁,终于慢慢调整好情绪,理智重又附体。
冷静下来后,她才突然发觉,方才自己的举动过于冲动。
虽然对于董父的遭遇,她能够感同身受觉其不公,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切不可为了眼前的一时冲动,而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再者,董其深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未发觉其府中异样呢?
他对至亲放任不管,品性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一切皆虚幻,早日完成任务最是紧要。
虽然当时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希望董其深出现在西院,又不想他出现在西院。
这个时辰,他本应该在四时坊。
倘若他突然出现在西院,恰能印证董其深对她的防备之心。
如若不是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又怎会如此之巧,刚好就感应到西院出事,循到了她的踪迹呢?
如此,也更加印证了上次香方之事,并非她的猜测,确是董其深故意试探有意为之。
意料之中夹着一丝无奈,往后她的行动将更加受限,需得好生筹划一番才是。
董其深心中思虑太多,回过神来,他已回到了东院。
刚好午膳时间,颜宁正端坐桌边,等他回来一道用午膳。
抬眸四目相对,彼此愣神一瞬,一抹淡淡的尴尬之色,充斥于二人眸光之中。
颜宁立时扯出一丝浅浅笑意,起身朝董其深走去。
“夫君饿了吧?快用些午膳!”
除了眼圈淡淡发红以外,颜宁与平日里并无不同。明媚若曦,优雅端庄,仿佛适才发生在西院的一切,早已成过眼云烟,在她心上未留下任何痕迹。
董其深弯了弯嘴角,温和笑意跃然脸上:“夫人久等了!”
婢女端来水,二人净手不语,只闻水声。
颜宁不问董其深今日为何突然归家,董其深亦等着颜宁主动询问原因。
彼此似商量好的,谁都未先提起今日之事。
时间随着水声滴滴答答流走,对方的若无其事,更加肯定了董其深心中的猜测。
答案,在彼此的沉默中,逐渐明晰。
对于对方暗中的小伎俩,彼此已然心知肚明,透明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尴尬更是随之加剧。
连后旁站着的迎春,都感觉到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氛。
“今日……”/“今日……”
短暂的沉默后,二人同时开口,试图打破僵局,缓和气氛,不料却令局面更是尴尬。
董其深缓缓放下手中玉箸,温润如初,笑望着颜宁:“夫人请说!”
“今日我……”
颜宁那双纤指又无意识绞在一起。
董其深知道,颜宁正心虚地找寻措辞。
他垂眸轻声浅笑。
“安嬷嬷都跟我说了。”
“今日若没有夫人及时赶到,父亲他……”
“夫君无需介怀,爹没事就好!只是……”
颜宁面露懊丧之色:“严洪一事……原是我一时冲动,还望夫君见谅!”
“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董其深无奈轻叹:“我时常不在府上,府中之事,还劳夫人替我分忧!”
二人相谈甚欢,斯抬斯敬,避重就轻,默契如斯。
就连迎春,也暗暗舒了口气,对此时饭桌上的氛围放心不少。
李默更是站在膳厅的一角,待桌上氛围缓和了些,才敢上前。
他将手上那份请帖交给了董其深:“公子,这是城南万少给您的请柬。”
万少,城南万幽香坊少主万思弦,董其深的儿时玩伴。
可万思弦为何突然记起他来?
自董家接连遭逢变故,万思弦早已断了跟他的来往。
就连他跟颜宁的婚礼,万思弦都不曾来过。
这个时候突然联系他,难道是因为……月底的品香宴?
六年前,万思弦相邀董其深和一众好友,相聚万府万幽山庄。
少年人相聚一堂,赤诚相待,意气风发,当即便约下每年孟夏月底最后三天,于万幽山庄一聚。
所谓的品香宴,实则是一众好友联络感情的聚会。
聚会上除了品茗品香以外,还有登山踏青,赛马射箭等游戏。
可他已有两年,未再参加过旧友的品香宴。
现下万思弦复又突然相邀,所谓何意?
拆开请柬,果如董其深所料。
请柬上写着:诚邀董兄携眷,亲赴万幽山庄品香之宴,专此恭候静待良朋!
携眷?
呵,原来如此!
一丝不屑的笑意,悄然从董其深脸上闪过。
虽然早已是陌路,但众人对他的婚事倒是异常关注……
见董其深神情恍惚,颜宁轻声唤他道:“夫君?可是有何要事?”
声若碎玉,言隐机锋。
董其深敛去嘴角不屑,抬眸凝向颜宁。
面前人气若幽兰,骨相清癯,神光内敛。
灵动双眸眼如点漆,瞳仁清冽似寒潭映月,凝神静思时深邃如渊,莞尔一笑时复又波光潋滟,顾盼间似能窥透人心。
一抹淡然笑意,复又浮上了董其深的脸庞。
他将请柬转交于颜宁,柔声道:“不知夫人可愿陪我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