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窃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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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仙盟总舵。
议事堂内，荀日道高坐上首，各门派有识之士分坐两旁，物议沸腾，群情激愤。
“阵眼这么快就又破了一处么？形势当真危如累卵。”
“那魅妖一现身南疆，就引得妖花复苏，吞食柳寨百十余人口，加之从前害盟主之子殒命，说是罪行累累也不为过，人人得而诛之！”
“养出此等妖孽，谈家难辞其咎，岂是只退出仙盟便能赎罪的？呵，依我看，谈行止退出仙盟是假，推卸罪责倒是真。”
这番话显然给众人提了个醒。
在这万顷九州之上，彼消我长、弱肉强食，道理亘古不灭。事关龙首山和大荒的危机尚未处理，他们已迫不及待想要瓜分眼前的利益。
当即有修士点头附和：“没错，崖州权柄落到他们手里，如何令人安心？且不论岌岌可危的九州百姓，便是南疆那些受苦的子民，也得讨点补偿，要点说法罢？”
“是这个理了。”一老者抚须道，“不如责令他们交出手中灵矿，以儆效尤。还有明家商行，也得分润出去……”
“够了！”
不知是谁，失声将谈话打断。
循着声音，众人不约而同地觑过去，看着那最末的位置上，拍案而起的女子。
谢来芳面若冰霜：“南疆之祸，是有人假扮了柳宗主，混迹寨中行事，你们心知肚明，却还要将罪行推到谈家，推到谈多喜身上。这究竟是在论罪，还是在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谢姑娘，你先莫要激动。”萧家新上任的家主萧虔冲她抬首，“我们所言或许有失偏颇，可荀方旭的死、南疆异变，谈多喜都曾出面，这是不争的事实，再怎么样，‘她’也逃不了个勾结魔头的罪名。”
有他带头，余下心虚的诸位不免多了些底气，接着开口反驳。
“这么着急替‘她’说话，真不知存了怎样的心思。”
“实没想到，魅妖不仅能勾引得男人团团转，就连女子都不放过，一受‘她’蛊惑，竟是非不分。”
“对，现在谁来担保也没用！当初有人言之凿凿再三发誓，不还是——”
不知碍于什么，这后半句戛然而止，可话里在内涵谁，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心里清如明镜，目光又投到曳剑阁的席位上。
曳雪尘眸色冷冽，手扶在银白剑鞘上，将要起身，没想到谢来芳快人一步，再度出声：“本以为入驻仙盟的泱泱大宗，能人辈出，可担匡扶天下之大责，今日看来，多是些只顾饶舌争利的鼠辈。”
“我，谢来芳，蘅芷派大弟子，代师门之意，自发退出仙盟。若师门有异议，便当没我这个弟子！”
一席话说完，她目露不屑，不顾其余人等是何看法，更不顾有没有惹谁不快，提剑扬长而去。
曳雪尘紧随其后。
就在众修士面面相觑，欲不欢而散时，殿内阴风絮絮，魔气冲天。
“冤有头债有主，破南疆阵眼的是钟情，你们不敢去找她的麻烦，却把账赖到我徒儿身上，要不要脸？”
氛围赫然紧张，各人擎兵在手，反应不一。
“崇古！敢找到这儿来，你好大的胆子。”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别废话，快滚出来受死！”
与他们的愤怒、急迫不同，荀日道一下就抓住对方话中的关窍：“原来谈多喜是你的徒弟，还说‘她’与魔道没有勾结！”
那魔头听罢哈哈大笑，笑得放浪形骸，魔音绕梁，经久不绝。
又见暗红到漆黑的魔气四处流窜，障住视线，惨叫声四起，更多人连声响都发不出来，便沐浴在血雾中丢了性命。
然而，崇古未能嚣张多久，一柄泛着紫光的折扇于雾中穿梭，宛如长了双利眼，一圈又一圈后，往某个方向直击！
石碎梁断，震声惊天，收回扇器，扇面儿血迹斑斑，想是重创了魔头，一时局势反转，魔气退散。
“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荀老贼，你这么较真干嘛？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
魔修向来是厚脸皮的，明明是自己力有不逮，也能找出借口，退得如此云淡风轻。而仙盟之中，除却一些分毫未伤的，剩下修士更是对荀日道马首是瞻——
荀盟主修为又见长了啊。
若没有他这一击，仙盟被崇古搅得鸡犬不宁的消息传了出去，正道颜面何存？
……
楚江边。
曳雪尘向谢来芳深深一揖，她还以一礼，二人就此话别。
藏在巨石后面，隔着滔滔江水声，谈多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沉默注视良久，漂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五味杂陈，悲喜难言。
他名义上的丈夫近在咫尺，去诉苦、去仰仗、去依赖，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谈多喜却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脚下重如千钧，再难挪动一步。
放浪，大抵是所有魅的天性。
他不知“羞耻”二字怎写，仗着蔺开阳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爱意，把他引入一条歧路，害他深陷泥潭，害他进退两难，去做那可怜的替死鬼。已经害死了一个，到了这时，难道又要去害另一个么？
谈多喜揪紧衣袖，将目光从青年挺拔的背影中挪开，木然转身，踏过一丛丛野草，目光叫早春的绿意熏得发酸，不知不觉，竟软弱地落下泪来。
不过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泪水在面纱下干涸，他不禁生出了懊悔——
想这么多做什么，该去找曳雪尘的。
这就是喜欢一只魅的下场，名声，清誉，甚至性命，什么都丢了，被利用得干干净净，曳雪尘若不能接受，大可以不爱他！
既然选择了自己，难道不该从一而终么？
蔺开阳的死，容窈的失踪，素未谋面的父亲，复杂的身世……种种加诸在一起，真叫谈多喜时悲时喜，一行哭个不住，一行又笑个不停。
再到客栈，已是晚间。
谈多喜要了间上房，失力般靠着门扉，脸颊一片酡红。
初春尚未回暖，冰冷依旧，他的身子却越来越热，难耐的饥渴从下腹蔓延到咽喉，干涩，滚烫，躁动，灼得人快要经不住往地上翻滚。
呵，果然一旦开了荤，就越来越离不开男人么？
谈多喜走得跌跌撞撞，踉跄往里去，把衣物脱了个干净，迫不及待钻入浴桶，淹没在彻骨的凉水中。
他闭上眼睛，双手抓着浴桶边缘，虽用力咬着嘴唇，可牙关稍微一松，便溢出羞耻得不行的声音。
不、不行，全身的肌肤都在发烫，好似被扔进了滚水，整个人快要发疯！
谈多喜抱紧自己，虚虚睁眼，瞳孔散发魅红色的异光，长出的鲜艳指甲认命地往下伸去。
不一会儿，散漫的声响逐渐有了规律，他唇瓣翕动、张合，露出白如编贝的牙齿，杏眼半阖，燃烧着迷人的□□，随后，呼吸放缓，本性释放，睡意跟着袭来。
水原本就没有温度，从清澈转为混浊，又甜又腻，冷得依旧，唯独那一刻赛过一刻的浓重夜色，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突然，响亮的哨声穿透窗户，把人惊醒。
一个身影向内坐在窗台，动作随意，姿态不羁，手里举着一盏油灯，却只照得他半张脸，另一半则沉在阴影里。
“哗啦——”
水声流动，谈多喜惊慌地抱紧自己。
“我们又见面了。”时寻跳下窗台，见对方眼底盛满戒备，心下了然，“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这贱人曾把我劫走，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滚出去——”
听他语气恨不得生啖了自己，时寻压下眸光，语气冰冷：“话先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都还没找你讨债呢，你倒不知死活，先出言不逊。”
“你说反了罢，我，你……”
谈多喜原本是想说，他二人之间有何债可讨，话却止在了嘴里。
商尤良。
商尤良与他关系匪浅，是密不可分的挚友，怪道说要讨债呢！却不知其中内情时寻知道多少。
不等人细想，那窃贼又道：“你要取荀日道随身携带的摄魂珠，向我师门下单，未曾想他们统统不接，活计辗转来到我手里。”
“在仙盟之主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这普天之下，如今唯有我可以做到，你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牵扯到这件事，谈多喜陡然变了脸色：“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它、它是我好友的眼睛，他为了救我死无全尸，所以我一定要拿回来。我恳求你——”
“你这浑身毒计、不择手段的魅，也有为了别人求人的一天？”
火光飘然，男人着倚窗，脸色阴沉，不为所动。
谈多喜将湿淋淋的乌发撩至身后，也不知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做，伤心欲绝、语带苦涩：“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绝不知道愧疚二字怎写？时公子……”
“公子？哈哈，我哪里当得起。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会这么叫我，窃为贼，偷为盗，掠为寇，抢为匪，哪个都不是什么公子，少套近乎。”
“家中有两条矿脉，你若应下，我可为你指路。”
“区区灵矿矿脉于我有何用？”时寻目光轻蔑，“你不是一只最会勾引男人的魅吗？要求人办事，只想得出这些么？”
说罢他一步一步逼近，直直打量近前白皙胴体，眼神放荡又轻佻。
“……”
谈多喜整个人僵在水里。
他这时才明白，对方谈事是假，侮辱是真。
可那又如何呢？被轻贱，被看低，甚至被侮辱，不过是生来注定的宿命。自己有所爱，有可珍视、可在乎的人，一切便足够了。
虽作此想，也下定决心，仍免不了心中酸涩，以至于“腾”一下起身，□□地站在男人身前时，泪水决堤，语气哽咽：
“你说得对。”
“只要能达成目的，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你想怎么做……我予取予求。”
“呼——”
时寻吹灭灯台，漠然转身。
“就矿脉罢了。这一单我接了。”
他的外衣被丢到谈多喜怀里。
“初春寒冷，多穿几件衣服。”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窃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