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后》盼剑言

4、E的来信

　　才刚刚和护士说完话，江碧春匆匆从外面赶来，到了苏稔的面前。
　　她比苏稔更早打了血液阻隔剂，等待的时间也更快。

　　苏稔等江碧春在面前站定，撩起眼皮抬头看她：“干什么？”
　　“审判长……房门口的监控什么都没拍到。摄像头恰好在前一天晚上坏掉了。”

　　苏稔的手指搭在大腿上，指节轻叩：“看来南海基地的安保做得不怎么好啊。”
　　这明明是很轻描淡写的评价，江碧春的后背却生出了冷汗。

　　“我记得还有一天的时间就要出发了……看来要多留一段时间了。走之前帮南海基地除些老鼠吧。不然走了也不安心。”
　　“是，我现在去找燕负责人说明这件事。”

　　苏稔做出了个制止的手势：“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他的手插回口袋里，指尖触碰到了粗糙的纸张和凹凸不平，踱步走了出去。

　　燕平的办公室外站着个魁梧健壮的男人，身着南海基地的作训服，两臂的肱二头肌把衣服撑的很饱满。
　　见苏稔走过来，男人走上前告知：“负责人正在里面谈事情，请稍等片刻。”

　　苏稔对他的脸有点印象，昨天接机的时候，这个男人一直站在离燕平不远不近的位置，环顾全场，呈现保护姿态。
　　正巧办公室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苏稔插兜挑眉：“看来事情谈得不太顺利。”

　　男人却没有移动半步，好似听不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咔嚓”一声，门开了。
　　准确地说，是门锁整个不堪重负地坏掉了。

　　于是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让苏稔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门后站着手掌抓着门把手的燕骞和，而他的身后是余怒未消的燕平。

　　苏稔了然，难怪里面吵得再激烈也没让这位魁梧男子进去干涉，原来是父子之间的事。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谈了什么，燕骞和看到苏稔就流露出一种吃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苏稔。

　　苏稔垂下目光，避免和他继续对视，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既然燕负责人还有事，那我待会再过来。”
　　燕平揉了揉眉心，语气和缓：“没有其他的事了，你进来吧。”

　　燕骞和大步和苏稔擦肩而过。

　　“……门坏了，换个地方吧。章荷，把隔壁的会议室收拾出来。”

　　章荷应了声，进了隔壁的会议室。

　　燕平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让你见笑了。”
　　苏稔：“没有。小孩子闹脾气是常事。”

　　燕平有些惊讶，没想到苏稔会这么说。又想到了什么，对苏稔道：“我听老周说，苏毓是你的妹妹。”

　　老周，就是陇右基地的负责人周省。两人曾在同一个封闭基地中一起训练多年，关系不错，所以周省才这么放心地把苏稔三人都送到南海基地。

　　苏稔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我们家那臭小子，蛮喜欢苏毓的。你看他怎么样？平时虽然是顽劣了些，但对苏毓还是蛮好的，也有责任心。还是S级的哨兵……”

　　苏稔没听到一半，脸都要黑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种年纪还会发小孩子脾气摔东西，情绪激动就控制不好力气把门把手给拧下来，像一条狗一样嗅到同样的茉莉香就扑上去摇尾巴，还敢骚扰苏毓。

　　燕平见苏稔的脸色有些不对，收住话先走进了会议室。
　　苏稔在原地缓和了会情绪，确保头脑清醒后也跟着进去。
　　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放到了燕平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今早在我的房间门前出现的。同时在江碧春去查监控时，发现摄像头‘恰巧’在前一天晚上坏掉了，什么都没拍到。”

　　燕平打开信封，看到内容后神色一敛。
　　“燕负责人，我们要去327研究所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燕平把信封放回原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毕竟事关RC药剂——都是信得过的人。”

　　苏稔皱眉：“这位‘E先生’在陇右基地时也给我留过信，大致内容是想让我加入他们，顺应时代的变化，成为人类留下的火种。”

　　燕平重复道：“E先生？”
　　“这只是个代称——那之后陇右基地迎来了一次清洗，抓到了几只躲在暗处里的小老鼠。不过那几只小老鼠的嘴太硬，无论如何都撬不开，没找到一点‘E先生’的线索。”苏稔轻描淡写道。

　　燕平没再追问，手指放在信封上：“看来南海基地也同样不干净，这种消息都能泄露出去。待会我会和老周一起列个名单，查查参与这件事的人。”

　　苏稔没说话，既然是基地的负责人动了手，那就不需要他再多加干涉了。
　　苏稔只低声提醒：“动作要快。”

　　如果在他们走之前还没抓到人，他们这支小队就只能无期限地等下去。毕竟有这些人在背地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基地的主力军也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还不知道对方怀有什么心思，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势力渗透了多深的，才最可怕。

　　走出会议室下楼，发现燕骞和正站在楼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稔面不斜视地走过去，却被燕骞和叫住。

　　转身回头，苏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
　　苏稔刚在楼上听到燕平对他说的那一箩筐废话，本就厌烦。眼下见到当事人，被强压下来的烦躁堪比烈火，灼心烧肺，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燕骞和一脸凶相地走到苏稔面前：“我爸……燕负责人说，你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苏稔不置可否：“是吧。”

　　燕骞和皱眉：“我不服。你的资料上写你只是个普通人，凭什么做行动的总指挥。”
　　“那你就去找燕负责人继续‘谈谈’。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行——”燕骞和伸手想拉住要走的苏稔。

　　苏稔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手腕一动，反扣住燕骞和伸过来的手臂。紧接着脚步微动，用了十成的力道踢向燕骞和的后腿。

　　燕骞和在这样的力量下差点撑不住就要跪下，但很快就稳住了，另一只手抓向苏稔就要制住他。但苏稔更快，抓住了燕骞和为了保持平衡时微微晃动的那一下，跳步上背一个膝击，逼得燕骞和单膝跪在了地上。

　　还没完了。

　　燕骞和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样被人攻击也不会一直不还手。他的手掐上了苏稔的腰，就要把苏稔摔砸在地。

　　这么瘦。

　　手掌刚一贴上，燕骞和的脑子里就闪过了这个想法。
　　一瞬间的迟疑能要人命。

　　苏稔伸手绕着燕骞和的脖颈紧紧勒住。燕骞和的气管被挤压，一时间呼吸不上来，同时又被苏稔掀翻在地，躺在了地上。
　　燕骞和的脸上因为呼吸不畅而变得涨红，这让他有了种濒死的感觉。燕骞和的嘴角咧开，像个疯子般笑了起来。

　　苏稔皱眉，手肘轻轻一抬，原本缠紧的手臂松开了些许。
　　燕骞和被苏稔掀翻在地后，为了能制住燕骞和，习惯性地叉开腿坐在了燕骞和紧实有力的腰腹上。
　　现下松了手臂，苏稔想站起身，又被燕骞和本就掐着他的腰的手按住，不能起身。

　　燕骞和像是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似的，故意道：“大舅哥，你的腰好细。”

　　苏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一点被调戏后该有的表情。垂下的眼眸被又密又长的睫毛挡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流畅的下颌因为习惯微微抬起而紧绷，连带着脖颈也显现出好看的弧度。

　　几秒后，苏稔轻笑出声，手掌轻拍着燕骞和的脸颊：“你要是再占我妹妹的便宜，之后的行动就不用参加了。”苏稔笑时眉眼舒展开来，显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燕骞和五年前在没有觉醒的时候就敢溜出基地混进救援行动的队伍中，他骨子里的叛逆和冒险是占据了很大程度的。但冒险精神再激进一点就是鲁莽，苏稔绝不会让这样不知分寸的人随便接触苏毓。

　　燕骞和松开手：“你说的可不算。”
　　苏稔站起身，淡声道：“你可以试试。”

　　这天之后，南海基地内部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调查和清洗。
　　不论是觉醒者还是普通人，都有可能被抓、被审问，继而被关押。

　　裴若站在南海基地的最高处，抱臂俯瞰下方，对身边的苏稔道：“那位‘E先生’真是你的狂热追求者，都从陇右基地追到南海基地了。怎么，不考虑一下答应他？”
　　“说不定‘E先生’在想着给你的招募信写什么内容呢，你正好考虑一下答应他。”

　　苏稔的指尖夹了根烟，往烟灰缸中一弹，这是基地的小贩们自制的手卷烟，外表粗糙，味道呛鼻辛辣。

　　裴若的手掌往鼻下扇了扇，他不喜欢这种烟味，也不明白为什么苏稔会喜欢抽这种东西。

　　他曾经偷偷尝试过，吸进肺里的那一口险些让他都要把五脏六腑给咳了出来。苏稔见裴若咳的这么惊天动地，嘲笑道：“这确实不是小孩子该玩的玩具。”

　　裴若学着苏稔去找小贩买烟的时候，看着那头卷发和那张脸，都觉得他还未成年，很有良心地没卖给他，并叫裴若回去找家长来买。
　　气得裴若当场骂出来，结果小贩还教导他不要说脏话。

　　裴若去到上风口，这样就不会闻到苏稔的二手烟了。

　　一只麋鹿出现在裴若身后，裴若把他的精神体放了出来。
　　苏稔看了一眼在这方狭小的天台欢快奔跑的麋鹿，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突然问道：“你们这种动物精神体，一般会因为什么受伤，但外表却看不出来的？”

　　“那可多了。一般主人受了伤精神体也会在同样的部位受伤，如果外表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有可能是主人的潜意识里认同伤口不会愈合。这样的话即使外面看不出任何踪迹，精神体也还是会有一些奇怪的受伤现象。”

　　苏稔朝麋鹿招了招手，麋鹿便蹬着欢快的蹄子朝他冲去，这样的速度产生的冲击力能把苏稔撞下高处。
　　苏稔丝毫不慌，甚至伸出了藤蔓逗它。

　　裴若见状不对，低声骂了句：“疯子。”便集中精神制止麋鹿再朝苏稔冲去。

　　麋鹿在苏稔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巨大的鹿角蹭着苏稔摊开的掌心，苏稔被蹭的有些痒，笑道：“安景，痒。”
　　像是对它乖巧的赞许，藤蔓上长出了嫩叶，安景高兴地叫了一声，低头开始嚼那些被送到它面前的嫩叶。

　　裴若嘀咕道：“真没出息。”但他却制止不了安景。
　　精神体虽然是依靠主人的精神力产生的，但却不止是依附于主人的生物。精神体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主人的心情和想法，但也有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

　　就好比裴若虽然能让麋鹿在苏稔的面前停下，但不能控制麋鹿喜欢苏稔。
　　裴若往下方看了看，舔舔嘴唇，语气里有难掩的兴奋：“他们今天快抓完人了。我待会要跟你一起去审他们。”

　　苏稔拒绝得很干脆：“不行。”
　　裴若这种人来疯加话痨，一个不小心就会跟被审讯的人聊上了，会大大拖慢审讯的进度。
　　最重要的一点是——

　　这人脑子有问题。

　　苏稔看着裴若学街上的小孩要家长买糖在他的脚边打滚，冷静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