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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最廉价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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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的目光透过苏稔,不知道看到了谁,又或许这只是回忆往昔时一个必不可少的动作。
时光的流逝在他的脸上呈现得更明显些,打过特殊药剂的身体会比正常人衰老得更快,燕平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细密的皱纹在眼角炸开。
“南海基地的上一位负责人要求我潜入ANA组织中,不能依靠自身任何的觉醒能力——其实依靠也没用,毕竟他们不会允许觉醒者加入。”
燕平打了阻隔剂,又微调了面容,才被允许开始行动。
可是那时候没有人告诉燕平计划内容是什么,ANA协会的聚集地又在哪里。
燕平只能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年轻时的燕平也是心大的,在普通人的聚集地到处乱逛,逮到人就问知不知道ANA在哪。
哪有人敢理他啊,ANA的理念就是反觉醒者,属于南海基地的“反叛”组织。
再加上普通人的聚集区基本上都是眼熟的邻居,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突然出现在这边,总让人往不好的地方想。
既然没有人愿意理他,燕平就只能呆坐着思考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南海基地被ANA的人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就像恶心人又没什么攻击力的蟑螂,在黑暗处随时待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窝蜂跑出来吓人一跳。
计划应该很简单,燕平想,既然是要潜入组织内,应该就是要里应外合,彻底把ANA组织搞垮。
很遗憾,目前他再怎么有雄心壮志都没用,毕竟他连边缘都没摸到。
正在燕平愁眉不展的时候,脑袋一痛,一颗石子滚到了地上。
燕平抬头,只有一个穿着邋里邋遢的男人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起身追上去,“喂,是不是你用石头砸我的?你都不说一声吗?”
燕平这才看到男人的正脸,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的泥垢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嘴角还有刚刚吃完的食物残渣。
燕平被吓了一跳:“你这人怎么这么邋遢,吃完也不擦擦。”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几颗很黄的门牙,随意扯起袖口擦了擦,“俺们哪有时间整这么多唧唧歪歪的,能看就行。走,喝酒去。”
燕平醍醐灌顶,趁着男人搭着他往酒吧走的时候,手在墙上蹭了墙灰,胡乱往脸上抹去。
男人似乎和酒吧里的人都很熟,一进门,就有很多人朝这边喊,还举着巨大的啤酒杯朝这边示意,“约翰,你今天怎么带了个小孩来?从那家拐骗来的。”
约翰朝那边挥手,露出了破烂斗篷下的两个大窟窿,笑道,“都不用拐骗,一说要喝酒就跟我过来了。”
“肯定是你带坏的,酒鬼。”那人吹了悠扬尖细的口哨,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约翰,一听就不是真名。”燕平小声嘀咕道。
“小子,这里哪有人蠢到用真名啊。一看你这愣头青就不懂,学着点。”约翰带着燕平在吧台边坐下,大声喊道:“嘿,快点给我上酒,我旁边这个人付。”
“约翰,怎么还坑小孩的酒钱啊?”不远处调笑的声音传来,约翰佯怒道:“这是学费,教他做人的学费!”
燕平愣愣地道:“可是我没有钱。”
约翰:“你穿得这么好,怎么会没有钱?”
燕平不假思索道:“这是我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酒吧吵嚷的氛围暂停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真是倒霉,还以为遇上离家出走的少爷了,结果也是俺们这出来的偷贼。”可能是错失了一顿免费的酒,约翰骂的很大声,拍桌都更有气势了几分。
“哈哈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能到咱们这里来的,谁还能有钱啊。有钱的都去觉醒者那边住了。”
“话说今天怎么还不来发任务?都这么久了。”
“好像是说今天有个没见过的人出现在这片区域,应该要晚一点才敢出来了。”
燕平安静地听着周围的调笑和谈天说地的调侃,终于听到了个不一样的,腰背都挺直了。
“小伙子,你这也不喝酒,难不成就在这里干坐着?”约翰打了个酒嗝,凑到他旁边道:“你这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感觉都精神了不少。”
“我喝、给我也来一杯你这个。”燕平尴尬一笑,他觉醒时的等级高,又在一群待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了负责人的接班人,平常由负责人亲自教导。
因此基本没有接触过酒精这类东西,才喝了一杯,就趴在吧台上,像是睡着了。
约翰摇晃他,“喂喂,你这小伙子不会比我这老头还不能喝吧——”约翰的酒气喷洒在燕平的脸上,可能还带着点不讲卫生的口臭。燕平皱了皱眉,心想这时候可不能起来,不然就要又被劝酒了。
“吱呀——”
燕平分明有些醉了,但这么细微的开门声他又听得如此分明。
“来了来了,发东西的来了。”
“嘘,你小声点。别被他给听见了。”
不让谁听见?我吗?
正巧约翰强硬地拽他起来,给他灌酒,可燕平喝不了这么多,大部分都被泼到了身上。
约翰谴责道:“你怎么这么浪费?”
燕平撑着吧台就想站起来,还没踩到地上就先摔到了地上,原本想马上起身的,一抬眼就看见他的身前围了一群人,而他坐下的时间正好能透过缝隙看到最中间的情景。
那是个用帽兜遮全了身体的人,偶尔被帽兜没遮住的地方会透出金属的光泽,看来是里面还带上了面具。
“明天需要几十个人去游街示威,定金在门口,事情结束了我再给剩下的。”这人一开口就是道雄浑的男声,只简单说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诶哟不得了,居然有这么多大米,咱们可以喝稠粥了。”等人走了,几个围观的就马上去外面看送来的东西。
“这次要喊什么啊?”有人问道。
“不外乎就是那什么‘反对觉醒者霸权,南海基地不只有觉醒者’那几句,多走几遍就会背了。”
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要报名的到我这里登记,明天不要迟到。”
燕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我要报名。”
约翰站在他后面大笑,“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还报名呢,明天你肯定睡过头。”
“不会的,我一定能起来。”燕平大舌头含糊不清地跟约翰争辩。
“行,”约翰撑着燕平,“给我们祖孙俩都登记上——”
这是燕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燕平猛地坐起身,看着窗外透过的阳光,环视一圈陌生的环境后狂拍身边躺着的约翰。
“快起来,昨天报名的那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开始了,快带我去——”
约翰翻了个身,砸吧两下嘴继续睡去。
刚刚燕平粗略地看了一圈觉得太简陋,现在更仔细地看,只觉得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四面墙体中只刷了半面的油漆,现下斑驳的漆面还不断往下掉碎渣“欢迎”燕平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客人。
而他们睡在身下的不是被抬高的床垫,而是木板。
这让燕平欣慰了点,起码不是草席。虽然仔细想想这两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燕平只能在旁边的水槽里洗了个脸,边洗还边担心飞出去的水会溅到约翰的脸上,导致燕平都没敢有什么大动作。
洗完脸约翰才爬起来,随意搓了两下眼屎就带着燕平出门了。
约翰住的地方是南海基地统一安排的居民区,从外面看每个建筑都长得一样,只能靠门牌号区分。
燕平看其他住人的房屋或多或少都在门口放了些标识好辨认,就问约翰:“你为什么不装修一下住的地方?”
约翰看起来还是没睡醒,搓了搓脸,“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钱搞什么装修。你就看南海基地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对普通人和觉醒者给予一样的重视,结果呢?”
他说着这些话,语气却不激动,也没有义愤填膺地骂南海基地,只是很平静地叙述这件事。
燕平不经反驳道:“可是当时这些房子就是给大家住的,肯定要大家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小少爷了。”约翰失笑道,“你知道南海基地有多少人是找不到工作,每天只能靠着发放的救济粮活着的吗?少爷,这年头装修的材料可比食物要贵——”
燕平:“如果你们不喝酒的话——”
约翰已经敛起了笑,有些冷漠地看了燕平一眼,“那能干什么呢?省下那么一点钱到棺材里吗?少爷,酒精是我们浑噩度过这些日子最廉价的东西了。”
燕平不说话了,沉默地跟着约翰往前走。
“到了,”约翰拍拍燕平的肩膀,燕平抬起头就看到许多人已经聚集在酒馆前面,手上正拿着大张的大字报,像是已经准备出发。
“我们来了我们来了——”约翰拽着燕平走过去,跟在队尾和众人走出去。
燕平被很多高大的男人挡住,只能探头往前面看,还没看几眼就被约翰拽回来,“看什么呢,小心被当成出头鸟让警卫一枪给崩了。”
话才刚说完,前面就传来枪声,原本走在前面的人群呼啦啦地往回跑,边跑还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南海基地杀人灭口了——”
这似乎是个玩笑话,被他们喊出来也如此滑稽,可子弹极快地穿过身体,又带着血色飞出,让这一切成了现实。
约翰拽着燕平就要往旁边的胡同里钻,“快进去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