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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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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勇在那象征权力中枢的金銮殿里,如坐针毡,再也无法安坐片刻。虽然背后有鲁宏进这座看似稳固的靠山,然而在利益的滚滚洪流面前,世间哪有永恒不变的敌友?恰似风云变幻,转瞬即改。这段时日追随鲁宏进,郭大勇算是将其为人洞察得一清二楚。鲁宏进全然没有候四那样讲究,他拍着胸脯打包票的事,转瞬便如轻烟飘散,化为乌有。其最显著的习性,便是热衷于挑起事端,而后隐匿于暗处,如同狡黠的狐狸,窥视着事态发展,静待渔翁之利。每当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局势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他便如鬼魅般现身,摇头晃脑,巧舌如簧,左右周旋,落得个和事佬的美名,趁机大捞一笔,好似那贪婪的饕餮,永不知餍足。郭大勇与他相伴,心中始终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忐忑难安。
此刻,候四自北京归来。郭大勇心知,近期所发生的桩桩件件,怕是早已如飞鸟传信,尽数传入候四耳中。尤其那桩将候四办公室迁至门卫处,与自己对调之事,任谁遭此变故,都会怒火中烧。郭大勇暗自决断,必须将办公室原样奉还,恢复往昔模样。不仅如此,他还自掏腰包购置了雅致的茶桌,配上一盒香气馥郁、品质上乘的普洱茶。随后,亲自驾车恭迎候四前往办公室,此番举动,实则另有深意,他怀揣着一个装满心意的大红包,准备适时奉上。毕竟,候四的妻子罹患乳腺癌,于北京治疗长达近三个月。候四往昔虽凭借帮人平事积攒了一两百万家财,可在北京那销金窟般的地界治病,钱财恰似流水,一去不返。即便家底厚实如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般如洪水决堤般的挥霍。
候四听闻郭大勇的敲门声,趿拉着拖鞋匆匆前去开门,脸上笑意盈盈,神态依旧那般平和,仿若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他用力地拍了拍郭大勇的肩膀,亲切唤道:“大勇!”
“四哥,我对您可是望眼欲穿呐!这些日子我满心想着给您致电,可又顾虑您正全心陪伴嫂子,生怕公司里那些繁杂琐事扰了您的心境。”
“大勇,你这般想法可就见外了。无论今后我是否还在这公司,你永远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我也永远是你敬重的四哥。往后有话,千万别憋在心底,长此以往,内心岂不憋闷?”
“四哥,您不在公司期间,诸多事务实在令我身不由己啊。”
候四赶忙将郭大勇迎入客厅,只见明秀丽正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十指如飞,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郭大勇抬眼望去,明秀丽风姿依旧,那饱满□□的□□安然无恙,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四嫂,您身体可安好?”
“大勇,此番我能战胜这夺命病魔,全靠你四哥四处奔波,托人辗转多家大医院,终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你四哥虽脾气火暴,却心地善良,我跟着他过日子,心里面特别的踏实,摊上这样的好老公,那是我一辈子的福分。”
郭大勇刚在沙发上落座,明秀丽便贴心地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浅笑嫣然道:“大勇,你和你四哥好生叙旧,我这便去税务局报税。”
郭大勇目送明秀丽下楼,而后呆坐在沙发上,内心紧张得如同紧绷的弦,心跳如鼓,咚咚作响。他强作镇定,端起茶杯,奈何双手颤抖不已,滚烫的茶水倾洒在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估摸明秀丽已走远,他才从衣兜中掏出一个厚实的大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元。抬眼望去,候四正闭目而坐,手中那对核桃相互摩挲,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四哥,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给嫂子购置些营养品。我生性粗疏,实在不知该挑选何种礼品合适。我这个人啥德行,你是明白的。”
“兄弟,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这钱快收回去。我把你当成亲哥们,你这样做有意思吗?你呀,被给我扯淡。”
候四眼皮未抬,专注地把玩着核桃,那神态仿若超凡脱俗、潜心修行多年的高僧。郭大勇追随候四多年,竟从未知晓他有这般把玩核桃的雅好。
“四哥,这钱并非给您,而是给四嫂的。我若当面给嫂子,笨嘴拙舌,我都不知咋咋说。您也清楚,我一见女子便局促紧张,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候四不再推辞,接过信封,看也未看,径直放入写字台抽屉。手中核桃不停转动,闭目不语。郭大勇见状,心中愈发慌乱,他从未见过候四这般模样。往日里,候四话语滔滔不绝,此刻却沉默不语,想必正暗自思忖。这般闷声不响,反倒让郭大勇愈发忐忑不安。
“四哥,你再北京陪嫂子看病,鲁总可曾与您联系?”
“鲁总一门心思扑在发财大业上,怕是早将我抛诸脑后。如此也好,人家身为大老板,怎会无端给我致电,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候四极力回避提及与鲁宏进之间那错综复杂、实则已然恶化的关系。郭大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忖,以候四的精明,怎会毫无察觉?这般佯装不知,莫不是另有隐情?
“四哥,您应当主动给鲁总打电话,探探他的口风。”
“大勇,我在北京给他打电话,感觉不太合适。更何况,很多事不适合在电话里唠叨。”
候四将核桃置于茶几,起身从冰箱取出一罐青岛啤酒,仰头猛灌三大口。
“大勇,你追随鲁总做事,务必多长心眼。他与我截然不同,我乃土生土长之人,对西山这片土地情深似海。鲁总则是外乡人,与本地毫无瓜葛。他在西山行事,无所顾忌,一心只为多占土地、多开矿、多敛钱财,这便是他的行事准则,他的终极追求。”
候四饮酒之后,面色泛红,双目圆睁,恰似暗夜中闪烁幽光的狼眼,透着一股犀利与冷峻。
“四哥,有些事我本不愿为之,行事之前,本欲向您请示。然彼时您正于北京悉心陪伴嫂子,我实不忍以公司琐事打扰。再者,鲁总明确封我为护矿副队长,言明直接由他管辖,出了事他自会担待。”
郭大勇惧怕候四的目光,那目光仿若两道强光,能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内心深处最细微的想法波动都照得清清楚楚,令他毫无隐私可言。
“七矿的李老板来电,称你将他们的人打得伤残惨重,甚至还报警将人送进警局。”
“四哥,您不知他们何等嚣张跋扈!开着挖掘机,身后跟随数辆大翻斗车,目中无人,大摇大摆闯入。这岂不是公然挑衅?您身为咱矿的护矿队长,即便其中有诸多隐情,与鲁总之间有纠葛,也该将您请出调解。有争议之处,找几位明事理之人,坐下来评断是非,将事情厘清,如此岂不皆大欢喜?可七矿那些人,偏要强行蛮干,这些家伙根本就没将四哥您放在眼里。当时我怒火中烧,心想他们竟敢在行家面前卖弄,我郭大勇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正所谓‘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上谁怕谁’,当即决定出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他们还真以为咱们弟兄是胆小怕事之徒。”
“大勇,你这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候四接到秦飞的电话时,顿感焦头烂额。他虽未曾与刘总谋面,却深知此人绝非善茬,在蒙西地区,无人敢轻易与之抗衡。鲁宏进在如此重大之事上,竟故意装糊涂,任由郭大勇盲目冲锋陷阵。
“四哥,我亦有难处。七矿有人致电施压,鲁总又下达死命令。我吃他的、用他的,受制于人呐。若我执意不从,鲁总是何等为人,您比我更清楚。”
郭大勇垂首,不敢与候四对视。在候四陪妻子于北京治病期间,他追随鲁宏进闯荡江湖,诸多事情早已看得透彻。此刻,他不再隐瞒,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大勇,你们下手怎如此不知轻重?竟将所有司机的腿打断。这些司机皆是本地人,细究起来,皆与咱们沾亲带故。他们不过是为养家糊口,才拼死挣钱。你断了他们的生计,让他们日后如何生活?你呀,结了更多的仇敌,对你以后没啥好处。”
“四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公然来咱地盘偷矿,我身为护矿队副队长,关键时刻若退缩,那绝非我做人的准则。我既担此重任,您不在时,我若只顾逍遥快活,躲在 KTV 寻欢作乐,那还算什么人?拿了钱,就得为人家解决麻烦。”
候四深知七矿刘老板背景错综复杂,若无过人手段,怎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部投入四五千万巨资?刘老板初来乍到时,其在蒙西的大哥便曾向候四打过招呼,言及刘老板手段狠辣,最为张狂时,敢与公安局局长叫板,豢养七十余名小弟,大多为劳改犯出身,只要钱财到位,行事便毫无顾忌。候四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藏头露尾的秦虎已在旁敲侧击,令他心生忧虑。他万万没想到,远在北京陪明秀丽做手术时,灾祸竟从天而降,这口黑锅不偏不倚扣在他头上。他欲自证清白,却深知只会越描越黑,百口莫辩。
“大勇,我一直将你视为亲弟,你有难处,端人饭碗,受人管束,我能理解不怪你。”
郭大勇此时才留意到,不知何时,候四又将那对核桃握在手中,闭目缓缓转动,核桃匀速旋转,碰撞之声清脆悦耳,仿若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大勇啊,往后的路漫长悠远。你为人不可过于实在,这江湖之路崎岖难行,危机四伏。寻个时机,尽早脱身,莫要深陷其中。否则,指不定哪天灾祸临头,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那可就追悔莫及,得不偿失了。”
郭大勇万没想到,候四外出数月,性情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难以捉摸。
“四哥,我特意接您回公司,办公室已为您腾好。下午鲁总从鞍山归来,您可与他好好商议。如今公司形势大好,每日进账可达四五十万之多。”
“我近来身心俱疲,想在家中好生陪伴你嫂子。她刚出院,情绪尚不稳定。我欲陪她四处游历,饱览各地美景,让她心情舒畅。”
郭大勇从候四家出来,刚坐进车里,鲁宏进的电话便如夺命追魂般打来,声音中满是腾腾怒火。
“大勇,你不在岗位上,乱跑什么?”
“鲁总,我去看望四哥了。”
“瞧瞧你这点骨气,候四一回来,就把你吓得魂不守舍。你若觉得离不开他,现在就别来上班了。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一招呼,能人志士自会蜂拥而至。”
郭大勇怒不可遏,紧攥手机,猛地摔在地上,手机瞬间粉身碎骨,恰似他此刻破碎的心情。
“去你大爷的!”
鲁宏进闻言,顿时惊愕不已,他做梦也想不到,平日里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郭大勇,竟胆敢公然叫板。他顿时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吼道:“大勇,你是不是欠收拾了?敢跟老子作对!”
“你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我不在你这儿干了!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谋求生计?”
郭大勇一怒之下,决然离开鲁宏进的公司。或许是受候四的影响,对鲁宏进的为人彻底失望;或许是自觉做了太多愧对候四之事,心中惶恐不安,深知报应迟早降临。他前往营业厅重新办理电话卡,购置一款高档手机,当晚便致电候四。
“四哥,我已下定决心,不再追随鲁总。”
“为何如此?”
“鲁总用人时甜言蜜语,不用时弃如敝屣,行事毫无顾忌。跟着他,早晚惹祸上身,且一旦出事,必是大祸。我家中独我一子,若因之丢了性命,断了郭家香火,我上有负苍天,下有愧大地,更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