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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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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屋内乍然响起。
前后持续了将近半分钟,一只冷白骨感的手才从被子底下拖拖沓沓伸出来,东摸西蹭,最终在枕头边靠近床沿快要掉下去的位置,找到即将挂断的手机。
来电显示:宋妈。
指腹带着点粉的手指,在上面乱点一通摁下接听。
“小渡,你到哪儿了?”音色偏低的男声急急冲出听筒。
这声音恍若从天上来,还想和周公继续幽会的林渡在被子里艰难翻身,奋力蛄蛹出一截黑乎乎的发顶,迷迷糊糊:“嗯?”
“你不会还在睡吧!”宋问青震惊回头,瞥向天边的火烧云,“昨儿晚上做贼去了?”
“什么呀,我那是……”
“是什么?”
宋问青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只听电话里传来一段绵长平缓的呼吸。
他:“……”
“林渡!!”
“还睡!晚上的演出是不是也给我忘了?”
演出?
好像最近是有一场……林渡诈尸般豁然睁开眼,低头一看时间:“五点二十!”
“演出七点开始。”宋问青叹口气,操碎了心:“也就是说你只剩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马上就是晚高峰了,来得及么。”
最后一句隐隐像是在磨牙。
林渡立马掀被下床,抄起电竞椅上的裤子边穿边保证:“来得及,哥你放心,我肯定来得及。”
从他家到俱乐部差不多就要一个半小时。
只能说勉勉强强。
宋问青实在担心,“俱乐部那边定金都付了,推广也打出去了,咱们这儿要是出了纰漏,什么后果,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
林渡赶紧应两声,再三保证一定赶到。
电话一挂往床上一扔,以最快的速度冲去洗漱。
镜子里的青年头发乱翘,一边脸颊还有趴凉席上睡出来的印子,林渡随意给搓了两下,左耳坠着的小金铃跟着摇来晃去。
三分钟刷完牙洗完脸。
林渡又回到卧室,换下睡衣捡起一条黑色背心套身上,再将手机、充电器等等一股脑全塞进挎包里。
最后走的时候关了空调,拿起车钥匙和靠在墙边的吉他包,转身蹬蹬几步下楼。
楼下,做纸扎的林老头正跟邻居闲聊天,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锅里还有点凉面。”
“演出快来不及了,回来再吃哈。”
林渡踮脚绕开地上的竹篾,不忘跟邻家的白眉老人打招呼,“王爷爷好,王爷爷再见!”
老爷子抱着拐杖笑呵呵点头。
目送人大步走出丧葬铺,跨上门口那辆红白相间的机车,头盔一戴,油门一拧,开得飞快。
“老林,小渡这急匆匆地干啥去啊。”
“没啥大事,就是之前跟几个朋友胡闹,组了个什么摇滚乐队。”林老头边回,边将皮纸贴在定型的竹篾上刷上浆糊,“这不放暑假了嘛,到处跑跑场。”
“这样啊,我还以为今儿七夕,约人小姑娘看演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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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今天七夕。
在路过熟悉的烤鱼店,看到门外招牌上用荧光笔标着“七夕特惠,情侣半价”几个字样,随后被堵在市区主干道将近十分钟的林渡,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迟到了!!!
他挠了挠头盔,眼看远处的红灯还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不紧不慢地倒计时,干脆从跨包里捏出一纸黄符,展开以后贴在机车仪表盘上。
并排堵着的车主瞥见他这操作,忍不住笑了,“哎哥儿们,这也行?”
“瞧好吧。”
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嗡嗡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傲气。
车主摇摇头,没当回事。
然而不到三分钟,前方车辆竟陆续开始移动,没过多久他们就畅通无阻地过了这条路口。
巧合吧?
但这之后,一路绿灯。
跟在对方身后,顺利抵达目的地的车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遥遥望着开远的杜卡迪V4,独自在车内消化了许久。
……还真是遇到高人了。
但其实,林渡贴的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转运符,短时间内提升了下气运而已。
时效性不强,使用次数有限,不过也足够他撑到俱乐部了,甚至还提前了二十分钟。
“小渡!”
正巧宋问青从俱乐部里出来,看到他停车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大汗淋漓的脸,分外不可思议:“刚打算打电话问你到哪儿,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说了嘛,肯定赶到。”
林渡跟着他从后门进入休息室。
屋里还有两个人,贝斯手娄昭月和鼓手陈扬。
时间紧迫,他简单打了声招呼,放下吉他包,拉开拉链取出吉他开始调弦。
陈扬随即倒了杯薄荷水凑过来,幸灾乐祸:“你小子也迟到啊。”
这个“也”字用的十分巧妙。
林渡接过纸杯咕咚两口喝完,缓解了一路赶来的燥热后,肯定:“扬哥也迟到啦。”
“何止啊。”宋问青调转空调出风方向,从桌上拎起一个黑色皮圈递给他,顺便瞪眼陈扬,“你问问他今天还干了啥!”
陈扬讪讪笑两声,一米九的寸头硬汉,此刻无比心虚地缩回位子上。
林渡两指撑开皮圈,反手将狼尾尽数拢成一束扎成揪儿,身子一歪,小声唤调完弦的娄昭月,“哥,咋回事啊这是?”
娄昭月瞄了眼屋内微妙的气氛,放下贝斯,同样小声地回:“别提了,宋哥今天也是到处找他都找不到,最后……”
林渡:“最后?”
娄昭月抿了抿唇,用尽全力绷住嘴角,“最后抄着鸡毛掸子把他从拳馆里给撵出来,还被路过的粉丝不凑巧地撞个正着。”
“噗哈哈哈!”
想想那画面,林渡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这一笑,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
宋问青危险地眯起眼眸,下一秒,责问就落到了他头上:“七点演出,卡在六点四十到,你还有脸给我笑?”
林渡立马收回龇着的一口白牙。
低调做人,低头调弦。
突然,一盒瑞士卷精准投进怀里。
宋问青双手抱臂,粗声粗气:“来这么快,路上不会闯红灯了吧。”
“哪儿能啊,这会儿晚高峰,交警在路上查着呢。”林渡撒起谎来,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我抄的小路,近。”
“那就好。咱们乐队成立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有点名气,你可别……”
“宋哥。”眼看他又要开启超长说教模式,娄昭月及时出声打住,“我记得来的时候桌上还没有那盒瑞士卷,是你后来又出去买的吧,还是小渡最爱的抹茶口味。”
林渡低头一看,“真的诶!”
“小渡,还不快谢谢宋哥。”
“谢谢宋哥!”
两人一唱一和,一口一个哥。
宋问青隐晦地弯了弯嘴角,别过脸,“行了,赶紧吃,待会儿还要上台呢。”
林渡欢欢喜喜拆开盒子,张开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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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时七点整。
随着一段铿锵有力的架子鼓声响起,演出正式开始。
林渡怀抱吉他,与娄昭月站在舞台一左一右。
动感节奏力量十足的摇滚,配上宋问青穿透力极强的唱词,瞬间燃爆全场。
现场欢呼声震耳,干冰混着彩片齐喷,绚丽多彩的荧光手环在氛围感拉满的滚滚白雾中尽情挥舞……
整场演出持续近90分钟。
最后一首曲目结束时,舞台中央倏然落下一幅巨型的组合海报,再次引得台下尖叫连连。
“啊啊啊!!!宋妈!”
“木木,老公!看我!!”
“月月老婆今天也好美!”
“扬哥,看看腹肌~”
……
散场以后,一行人就被粉丝堵在了俱乐部后门。
为首喊得最凶的,对着宋问青一口一个“妈”。
这让不是很擅长营业的“宋妈”头疼不已,面对热情似火的粉丝,笑得也十分僵硬。
好在林渡和其他人很好地弥补了这方面。
尤其是林渡,仗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谁来了都能聊两句的性格,挡下不少五花八门的问题。
宋问青趁机松口气。
忽地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成“宋妈”了?
不就是白天抄着鸡毛掸子训了陈扬两句么,还是说,之前给小渡缝袖子上掉落的扣子也被拍到了?
“宋问青。”
正百思不解,宋问青耳尖地在一群“妈”声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今晚头一个!
宋问青莫名有些激动。左右张望,就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袖连衣裙的女生从暗处走来。
与此同时,
嘈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叮铃”。
“诶?木木的耳坠是不是响了。”
“之前不是说是哑铃么?”
林渡敛了笑,一瞬瞟向走到宋问青面前的女生。
透过俱乐部内打出来的光可以看清,女生年纪不大,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尤其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一看就知道平时打理得很好。
她不像其他粉丝,捏着明信片要这个签又要那个签,只将一封空白的黄色信纸递给宋问青,声音也是独一份的清泠好听,“可以给我签个名么。”
“当然可以!”
宋问青二话不说接过那张纸。
笔尖刚要落下,一只手伸过来,丝滑地将纸抽走。
宋问青:“怎么了小渡?”
林渡粗略扫眼信纸,反手给出一张乐队明信片,“这纸脏了,签这上面吧。”
说着就将信纸随意折两下塞进裤兜,若无其事地继续跟身边粉丝合影。
宋问青头皮都要炸了。
人家信纸脏了,就能随便收起来么?
再说了,哪儿脏了?
“那个……你别介意,小渡他,就是想送你一张明信片。”宋问青费力找补,火速在明信片上签下名字递给对方。
好在女生没有生气,缓缓伸出手接住。
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总觉得那手有些过分苍白,可还没等细想,面前又陆续伸过来各色卡片。
挨个儿签完名,女生早不见了踪影。
提前走了么?
宋问青忙得实在有些晕头转向,也就没太当回事。
送走粉丝嘱咐他们早点回家,开车载上娄昭月和陈扬,林渡则背着吉他跨上一旁的机车。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这时候又不赶了,别开太快。”宋问青降下车窗,有心想就刚才那事说说他,可事情都过去了,也许那纸真的脏了,何必再扯出来喋喋不休,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到家了在群里报个平安。”
“知道啦。”
林渡戴上头盔,转手从挎包里摸出一枚三角黄符丢进他怀里。
宋问青:“这是什么?”
“平安符,哥记得随身带着。”林渡沉吟片刻,解释一嘴:“你开车嘛,保平安。”
老幺一番心意,宋问青不疑有他揣兜里,“行了,回吧,早点睡啊。”
林渡深深看了他一眼,扣上头盔护目镜,油门一拧开出停车场,一路向西穿过热闹的街区,驶入乡间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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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侧大片的农田。
夜风一吹,稻浪连绵起伏翻涌,隐约还能瞧见几个插在田地间随风摇摆的稻草人。
等会儿,怎么有个稻草人扎路边了?
这一带没有路灯,全靠机车远光灯照明。
随着靠近,林渡终于看清,那“稻草人”一身破烂红裙,长发干枯似杂草拖曳到了地上,上肢像个生锈老化的机器,正在一卡一顿缓慢抬起。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林渡拧紧油门,咻——直接开了过去。
“稻草人”:?
“稻草人”不甘心,立刻闪现到下一段路,提前伸出斑驳溃烂几乎化为白骨的手。
远远看见后,头盔里溢出一声轻叹,目不斜视路过的同时,林渡劝道:“大姐诶,回家吧,回家好么,这招早过时了。”
他五岁的时候就不怕这些了,更别说现在都20了。
“你管谁叫大姐?”
“稻草人”顿时怒不可遏,飘到他车前。枯萎的长发自中间吹开,漆黑空洞的眼眶里汨汨流下血泪,“我才15!”
重点在这儿?
为了不叫祂进入村子,林渡无奈只得停车,“好的,小孩儿姐。”
他又问:“小孩儿姐找我做什么?”
小孩儿姐:“你坏我好事,还问我做什么!”
重重鬼啸凄厉袭来。
林渡淡定偏开头,从兜里捏出信纸,利落地来回甩两下对祂展开,“好事,是指这个?”
泛黄的纸页渐渐变成黄表纸,只见抬头印着“黄泉北路婚姻登记表”。
林渡:“15未成年啊,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呐,更别说你这还是骗婚。”
要不是他手快,宋问青就在这上头签名了。
签字也是有一定效力的。
小孩儿姐:“15,及笄了,没有骗婚!”
及笄?这不是古时候女子成年的旧称么。
合着这还是只…老小孩儿。
“不管怎么说,他是人,人鬼殊途。”林渡当场将纸撕碎,抛洒空中。
义正言辞道:“现代社会,禁止冥婚。”
纸屑漫天飞舞,小孩儿姐登时气红了眼,恨不得将他也给撕了。
但很快,祂又改变主意,抻长脖子嗅吸了一下,扯开黑如深渊的嘴巴咔咔怪笑,“他不行,那你来!”
“我也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林渡夸张地抱住臂膀,“你还是……”
“极阴圣体。”
短短四个字,咽下他后面所有的话。
林渡不仅八字属阴,还是极为罕见活下来甚至能成年的尸生子,浑身裹满纯阴之气,称为极阴圣体。
也不知道哪来的传闻,说吃了他,鬼气大涨。
导致这些年,一波一波的鬼怪就没断过。
现在小孩儿姐也不例外,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阴气已经馋得流下口水,理智全无。
一声嚎唳,伸出猩红长甲直冲他面门。
林渡也不多跟祂废话,拉开挎包捻出一张驱邪符。
正待甩过去。
长甲却在距离他不足十公分的地方猛然停住,而后慢慢缩了回去,连带着整只鬼惊恐后退。
但祂看的不是自己,更像他身后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接连倒退几步,最终坚持不住尖叫逃离。
艹!
鬼都能被当场吓跑,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林渡不假思索也想跑。
然而不等他动作,一只巨大的黑影,伴着叮呤啷铛声兜头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