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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谁叫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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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宸玉神情略有动容,但又很快严肃下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份吗?从始至终我都在骗你,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我死后,这个院子会有新的人住进来,到时候,宁家会怎么对你这个叛徒呢?听话,回祖母院子去。”
雪禾却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夫人活着一日,雪禾就有一日的主子,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说着,她又转向苓儿,乖巧地伸出手心,“苓儿姐姐,要抓什么药,写个方子给我吧。”
苓儿迟疑许久,试探地看了看赵宸玉的反应。
赵宸玉面色愈发难看,眼里只剩了薄薄的担忧。
良久,她终于点点头:“也罢,你想留下,我也不会赶你走。好在将军心地良善,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见她应允,苓儿率先笑起来,忙抄起书案上的纸笔,将需要采买的药材写到了一张纸条上递给她,然后,她便像只跳脱的小兔子,小跑着出了房门。
苓儿喜滋滋地望着她的背影,不久,却忽然听到身后赵宸玉重重的叹息。
“殿下怎么了?”苓儿敛下容,紧张地看着她。
赵宸玉蹙起的眉像两座陡峭的山峰,默了片刻,她的眼里忽然多了几分坚定:“来给我磨墨。”
“哦......殿下想写什么?”
“遗书。”
苓儿笑容一僵,脸色倏地一片煞白。
赵宸玉却异常地冷静,说话间,笔尖已经落于纸上。
“苓儿,除了魏安,咱们的人当中,可有你中意的?”
苓儿尚未从方才的难过中回过神,便又被她这句话弄得满脸通红,她撅了撅嘴巴,有些赌气道:“没有。苓儿不嫁人。”
赵宸玉手中的笔没有停:“我知道。但形势所迫,只有把你们都嫁出去,才能保你们平安。只是,你要嫁的那人不能是魏安......不过我答应你,此事只是权宜之计,若你不想托付终生,便与他和离。往后山高水阔,你想去哪就去哪儿,总比在这咫尺院墙中要好。”
苓儿听着,险些急哭:“我这身份,宁淮川怎么可能让我嫁出去?殿下就别为我们操心了。反正死不了,我们就守在这里,要不,给您当陪葬丫鬟也行!”
“乱说!”赵宸玉无奈地白她一眼,“宁淮川那里好说,相信我,他一定会同意的。等我走了,他再恨我,也总得来看一眼不是?到时候,你就把这封遗书交给他。”
“我不!写什么遗书!真晦气!苓儿能治好殿下的!”苓儿哭得更加委屈,眼泪像长江之水汹涌而下。
赵宸玉没再哄她,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看她。她只是不停地挥舞着毛笔,将这篇足足三页的遗书写完。
苓儿哭了许久,在有些哭不动的时候,忽然跪了下来。
“殿下,我去求他,求他救殿下好不好?”
听到这里,赵宸玉的笔才顿了顿。
“求谁?”她冷着声音。
苓儿不假思索道:“宁淮川。我去求他,求他允许我师父来给殿下治病,师父要是能来,一定能起死回生,救回殿下的。”
“不许去。”
她的回答在苓儿意料之中,因为她知道,从知道太子殿下走了的那刻起,她就没想过活了......
“殿下......十二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您就真的一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吗?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您现在这样的。”
遗书已经勾完了最后一笔,纸上的沙沙作响截然而止,赵宸玉神情依旧平淡,丝毫没有因为的苓儿的话起过任何波澜。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平静而坚定道:“且不说苏神医能不能再救我一次,即便能,多活几年于我而言还重要吗?反正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也见不到南凌复国的那日。宁淮川现在还没有太多我们的线索,蔡先生他们还可以有个安身之处。”
“可一旦他知道了栖风阁,知道了顾柳山庄,知道了所有一切,即便是师父,也不能保证可以护他们周全了。我这么做,只是不想害了更多人。苓儿,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离开过,可是现在,你该长大了......你只能自己好好活着,也替南凌活着。”
“我其实,也舍不得死的。可是,谁叫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步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有些累了,你扶我睡会吧。”
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已经哭得失去了知觉,苓儿没再说话,默默地将她搀进卧房,然后就丢了魂儿似的,轻飘飘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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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墓园。
寒冬料峭,偌大的墓园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呼啸的北风在耳边翻滚怒号。宁淮川垂着头,只身一人走在去往赵存真墓地的羊肠小道上。
他已经将她关了一个多月了。与他预想的全然不同,她背后的势力在此之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从未在京城掀起过什么波澜。
他的严防死守成了空,这让他意外的同时,也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寂寞。于是,他常常独自走上这条路,有时带壶酒,有时带上一卷画,然后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日。
他同他说了许多的话,大多时候是在骂他,也有些时候会哭着问他怎么办。虽然得不到回应,可每每来过这里,他的心反倒能平静许多。
这日,他又带了一壶酒,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却猛然瞥见那座孤零零的坟前,已经立了个熟悉的身影。
宁淮川微一挑眉,朝那人走了过去。
“殿下怎么会来这里?”他有些惊讶。
英王背手而立,手指也勾着一壶酒,目不转睛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只许你来看大舅哥,不许我来看朋友?”
宁淮川愕然,挑挑嘴角,却只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
英王轻笑一声:“怎么,不离兄是觉得我不该拿他当朋友?”
宁淮川一怔,随即而来的是心脏的急速跳动。难道,英王殿下已经知道了?
他不禁冒出些冷汗,悻悻笑着,道:“殿下说笑了,我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不离兄......”英王却没有再开玩笑的意思,神情中多了几分肃穆,“其实早在第一次我带着赵兄一同去北境议亲时,我就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我不觉得这会影响我们的友谊。”
“殿下......难道你早就......”宁淮川眼里数不尽的震惊与惊悚。
话还没有说出,英王便冲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不离兄如果知道了,还是不要告诉我的好。”
“为什么?”
“因为知道后,就没办法视而不见,没办法不去面对......可这件事,我想让它安安静静过去,谁都不要知道的好。”
宁淮川叹了口气:“可如果这件事,会影响到大郯的安危呢?”
英王忽然发出释然一声笑:“我相信,凭赵兄之胸怀,即便大郯受危,百姓也不会。既然百姓无恙,则山河无恙,那么大郯存在与否,便不是一件要事。”
“......”
宁淮川又一次愣住,胸口热血翻涌,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他才跟着坦然一笑:“到底是我狭隘了。若有一日殿下荣登大宝,一定会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
“赵......”宁淮川刚要将赵存真这个名字说出时,又忽地想起什么,转了个称呼道:“他要是听得到,也一定会倍感欣慰。”
“可惜,他听不到了。”英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痛苦。
宁淮川也在这句话后,眼眶倏地一热,几分酸楚涌上心来。
二人默默站了许久,在手中的酒壶快要见底时,宁淮川才再度开了口。
“我想提前向殿下讨要个恩典。”
英王饶有兴致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的眼神不知从什么开始,变得柔情似水,一点不像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了。这会儿,他眼里的爱意更甚,不用问,都能轻易看得出那里是满满的对某人的思念。
“替谁?”英王一针见血地问道。
“替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或许,也不止一个人。”
“求什么?”
“求一个生的机会。”
英王没再继续问下去,但在这个答案后,他却忽地发出几声爽朗的笑,他拍了拍面前那块沉重的石碑,笑容里带着几分心安。
“听到了吗赵兄?你所放不下之事,有人也同样惦记着,所以不用日日来给我托梦。此生太苦,早入轮回,但愿来世相遇时,你我能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