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78、第七十八章 只愿长睡不愿醒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南宫府，无视众人诧异惊惧疑惑的目光，梅青任由南宫玉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先前住的客房，踢掉鞋子，衣服也不脱，就这么往床上一倒，“砰”地一声陷入了昏睡之中。
　　睡意朦胧之中，好像有被子轻轻盖到了身上，四周暗了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觉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梅青潜意识地不想让自己醒过来。
　　有人扶她起身靠在床沿，喂她喝汤。
　　她不想睁开眼睛，就这么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喝了几口又陷入昏睡之中。
　　似乎又睡了许久，那人又来喂她喝汤，她照旧闭着眼睛喝上几口，又沉沉睡去。
　　那人在她耳边长长地叹气，伸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一缕熟悉的气息飘入鼻中。
　　是的，就是这种气息，干净清爽又温暖，她所熟悉的气息，这气息让她放心地昏睡沉溺其中不想醒来。
　　很漫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有爹有娘，有大娘大哥二哥小妹，还有……老爹。梦里的时空一直在变。一忽儿是在山谷里，随处逛荡就会碰上个族人，或鄙夷或惧怕地看着她避开她。一忽儿是满天星光下，空旷的野地里，老爹执着长箫的身影在风中飘摇不定。
　　一天？两天？或者更久？她继续沉睡。
　　有人在替她轻轻擦拭着脸。
　　她眉头微皱，虽然意识仍未清醒，鼻子却已经分辨出来，这人的气息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的气息。
　　是谁呢？她害怕起来：老爹不在了，有人要来杀她了吗？是谁？是木秀儿吗？
　　她毫不犹豫地挥手，一掌拍出。
　　只听一声尖叫，伴随着“砰”的一声，是人体落地的声音。
　　梅青睁开眼，从床上撑起身来，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墙角正惨叫着打滚的人。
　　门被撞开了，南宫玉冲进房里，来到梅青面前，俯身盯着她连声急问：“怎么了？青儿！青儿！怎么了？”
　　梅青瞪着眼前的人，不错，就是这个气息，她很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他是谁？不是老爹，老爹才没这么年轻。
　　那会是谁？她眨了眨眼，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
　　南宫玉心头猛地一跳，一把抓住梅青的手，唤道：“青儿！青儿！醒醒！快醒醒！你怎么了？”
　　梅青手上吃痛，神智瞬间恢复了大半，她用力去推南宫玉的手，叫道：“痛死我了！快放开我！”
　　南宫玉忙松开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梅青尚未回答，便听得墙角传来痛苦的呻吟。
　　南宫玉这才猛然想起屋内尚有一人，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雪儿踡在墙角，嘴角挂着几缕鲜血，两眼紧闭，两行清泪正滚滚而下。
　　梅青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想起适才混乱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掌击在雪儿身上，用上了五成功力，雪儿毫无防备之下硬受了这一掌，怕是小命难保。
　　她心中愧疚，见南宫玉已经上前扶起雪儿，忙掀掉被子冲过去帮他将雪儿扶到床边躺下。
　　南宫玉探了探雪儿的鼻息，低声道：“呼吸紊乱，内息不匀，幸而还有一口气在。青儿，你为什么……”他疑惑地望着梅青，没有直说出来。
　　梅青替雪儿拭去了脸上的血迹，低声道：“我……我把她当成那蒙面女子了……”她伸手按上雪儿的脉门，又道：“公子，你出去一会儿，我给她看看伤势。”
　　南宫玉略略迟疑了下便起身到门外去了。
　　片刻过后便听得梅青叫他，进了房，只见雪儿身上已经盖上了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梅青坐在床边，眼望雪儿，轻轻地道：“我给她看过了，幸好这一掌没打在心口上……可能得养上一两个月才能好罢，我已经给她服了药，她现在很虚弱，得好好静养。”她转头看了南宫玉一眼，又赶紧挪开了。
　　南宫玉知她心中愧疚，方才是在昏睡之中对雪儿出手的，也不能怪她。他看了看梅青，那苍白的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血色，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眼神黯淡无光，这情形比几日前在承天寺看到的时候更显憔悴。
　　他暗暗摇头，上前将梅青扶到桌旁坐下了，将桌上早已端来放好的参汤挪到她面前，温言道：“这些天你一直都在昏睡，肚子都饿坏了罢？先喝点参汤，我一会儿去给你盛点粥。”
　　梅青抬眼看了看南宫玉，又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碗参汤看了半晌，这才极缓地举起汤匙，一勺勺地舀起来喝。
　　南宫玉松了口气，梅青虽然看上去仍然有着老爹失踪留下的阴影，但至少她醒过来了肯吃东西了，这总比她赖在床上当活死人好。
　　这几天梅青不断地昏睡，他担心她有什么意外，屡次查探梅青的脉息，却没有发现丝毫异状，也请父亲过来看过，南宫书问明前因后果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梅青大受打击之下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这种情形之下硬是将她唤醒也于事无补，只会令她清醒地活在痛苦之中，倒不如让她多睡上几日，等心头之痛稍稍缓过来了，也许就自己醒过来了。
　　南宫书久病成医，对于歧黄之术还是颇有研究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南宫玉只得按下满心的担忧，日日守在梅青身边，只盼着她早一日从沉睡中醒来。
　　这一日见梅青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南宫玉便唤了雪儿到房中替梅青擦洗身子，哪知雪儿刚关上房门不到片刻功夫便出了事。幸而雪儿只是受了伤，休养些时日即可，否则他与梅青如何能心安？
　　眼看着梅青将一碗参汤喝完，南宫玉这才起身道：“青儿，我去给你端碗粥过来，你……外面风大，你不要出去。”
　　梅青点点头，南宫玉走出门外，回身将房门轻轻关上了。
　　梅青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耳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忽地又是一阵茫然：怎么办？怎么办？要报仇么？
　　她咬了咬牙：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报仇，找谁报仇？老爹么？
　　她摇摇头，这些年来如果不是老爹护着她，只怕她早已不知死过几回了。就算不死，也绝不可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老爹就是她的再生父母，这仇，如何能报？
　　找南宫书报仇么？
　　可不要忘了，当年在密林里，是谁放过了她？是谁为了她向同伙撒了谎？更何况，又是谁在断崖下救下了命悬一线的她？
　　这世上，她最不想辜负的人是老爹，最不想对付的人是南宫玉。
　　她捂着嘴巴尖叫起来。
　　叫了几声，还是心痛得慌，她举起拳头在自己头上狠狠砸了几下，直到觉得头脑有点发蒙了才住了手。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醒过来。
　　若能永远待在梦里，多好？既能看见爹娘，又能看见老爹，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