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75、第七十五章 无望的等候I

　　梅青正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自那一日从云山上回来，李挺便天天来邀她一起上山采药，梅青本就闷得发慌，又难得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自然高高兴兴地应允了。两人每天吃完早饭就上山采药，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云山既高且林木茂密，两人上山倒有一大半的时间花在披荆斩棘的工夫上了。
　　好在两人本就存着游玩之意，也并不真的指望能找到什么稀世珍品，所以倒是乐此不疲，仍旧天天上山。摘回来的大半是些寻常草药，都放在梅青的房里了。
　　只是令梅青奇怪的是再也不曾遇到过一条毒蛇。她特地叫上李挺，回到那个地洞里找了几次，但那些毒蛇似乎在那一天就全部失踪了，地洞里一条蛇的影子都没见着。
　　梅青为此失望了好长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蛇到底跑哪去了。
　　如此无忧无虑地过了几日，眼看老爹三月之期已近，梅青心中忽地焦急起来，再也提不起兴致去山上了。她拒绝了李挺的邀请，开始整日坐在门口盯着池塘里的荷花发呆。
　　华羽飞察觉出她的异样，问了几次，梅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含糊其辞一语带过。好在华羽飞也不逼她，她乐得照旧坐着发呆。
　　白天对着荷花发呆，夜里对着床顶发呆。
　　这一发呆，就是三日。
　　此刻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光。
　　明日就是老爹的三月之期，不知老爹此刻是否正在匆匆赶往承天寺的路上？又或许……他已经到了承天寺，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
　　一想到这里，梅青再也躺不住了。
　　她蹭地一声从床上翻身而起，跳下床来飞快地穿上了衣服，活动了一下筋骨。右肩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虽然仍然不能恢复到从前的功力，但用上五六成功力倒还勉力可为。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望着陷入漆黑寂静的华府。
　　“梆、梆、梆”，远远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夜。
　　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她望向华羽飞的院落，暗想自己是不是要叫上华羽飞一起去接老爹。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摇摇头按下了这个心思。
　　且不说今夜不知华羽飞是不是在华府，就算他在，她怎么跟他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现在，那失踪十二年的父亲就在承天寺等着他们去接他回来？不行啊不行！老爹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还是等老爹回来了自己说。
　　她轻轻吁了口气，四顾无人，当即几个纵跃来到墙角下，轻轻翻墙而出，往承天寺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夜疾奔，梅青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来到了承天寺。
　　天色将明，山上寂寂无声，只有阵阵冷风轻轻刮过。
　　梅青打了个冷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山上比山下要寒冷几分，她为了行走方便，穿得很是单薄，此时被山上的冷风一吹，鼻中一痒，竟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她正想从身上取出丝帕，却一眼看见了身前一只执着蓝色方巾的手。
　　她怔怔地望着那只手，又怔怔地望着那随风飘荡的白色衣摆，就是不敢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遇上他，只不过真遇上了，她心里还真是茫然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只手将方巾轻轻递到梅青手中，淡淡的声音响起，“擦擦吧，穿这么少，冻着了吧？”
　　紧跟着，梅青肩头一热，一件银色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梅青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根子热得发烫，她连头也不敢抬，只是拿着方巾在脸上不停地擦拭，直到那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把脸皮也擦下来么？”
　　她已经无所遁形，只得把手放下，低着头往寺门的方向走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天色已大亮，寺门已经开了，一个僧人提着桶走出寺门，往寺外的水井走去。
　　梅青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了僧人，她很想跑过去，揪住他问老爹回来了没有，可她的心却在发抖，她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结局----好？还是坏？
　　她连身子都微微发颤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僧人越走越远。
　　那白衣人----自然就是南宫玉。
　　他已经在寺外守了整整一夜了。他也想过也许梅青说的是假话，但不论真假，不来看看，这辈子他是无法安心的。
　　所以他来了，来得比梅青还早。
　　看到梅青的瞬间，他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梅青身后，眼光落在梅青那苍白的脸上。
　　她瘦了，脸色比之前差了好些，看起来有些憔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看他一眼，只怕是以为自己又要来抓她回府里了罢？他突然有些心痛，眼神不由得带了几许怜惜。
　　梅青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不敢回头，以为那定是责备厌恶的目光。
　　自认识南宫玉以来，她便没一件事是做得令南宫玉满意的。非但如此，她还故意和南宫玉作对，只为了激怒他，让他生气。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这世上真心为她好的人能有几个？除了老爹，也不过就南宫玉一人了。华羽飞么？也许将来认了兄妹之后，确实会真心对她好，但眼下为了什么对她这么好，她却有点说不上来。
　　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除了老爹，就是南宫玉了。可是南宫玉总要管着她，她不想让他管着，可又怕他。她不能和他拼命，因为她明白他是为了她好。
　　她时时要嗤笑南宫玉的迂，明明不喜欢她的无赖耍滑，看不起她的恶劣行径，却还要对她好。但就因为这样，她几次三番都没能从南宫玉手中走脱，因为她不忍对南宫玉下毒手。
　　不过现在好了，老爹回来了，她可以明正言顺地脱离南宫玉的掌控了。
　　她抬起头来，寺门已在眼前。
　　挑水的僧人正往回赶，远远地望见了梅青，喜得大叫：“青儿！青儿！你回来了！”
　　南宫玉转头望去，那僧人不过二十出头，一脸喜色，挑着水奔到两人身前，望着梅青微微喘着气。
　　梅青唤道：“悟凡师兄！”她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停住了。
　　被唤做悟凡的僧人冲梅青咧嘴一笑，道：“青儿，你这一去可好几个月，山上没了你，又像以前那样沉闷了！”
　　梅青扯了扯嘴角，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了，“……悟凡师兄，老爹他……回来了么？”
　　悟凡一怔，“你是说梅老爹吗？他今天要回来吗？我没看见呀！”
　　梅青只觉得头轰地一声，声音都打颤了：“……哦……还没回来？那……可能是我来得太早了吧……我……”她心跳得很快，咚咚作响，“我在外面等他……他一来……我就看得见……”她不等悟凡回答，便离了寺门往外走。
　　悟凡急得大叫：“青儿！青儿！到寺里等啊！青儿！”
　　南宫玉拍拍悟凡的肩，微笑道：“小师父，不妨事，你忙你的去吧，我陪她在外面等。”
　　悟凡呆呆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这才觉出肩膀有些酸，他挑着一担水已经站了许久了。
　　梅青在前头慢慢走着，心头发苦，只一味在心里提醒自己：是自己来得太早了，这才天刚亮，老爹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她茫然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那块平板的大石头前，僵直地坐下了，望着山下仍旧郁郁葱葱的一片密林发呆。
　　南宫玉站在不远处望着梅青。
　　他从没见过这么迷茫的梅青，很多时候她总是脾气暴躁地冲着他呲牙咧嘴大叫大嚷，偶尔也曾看见梅青伤心哭泣的样子，但像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梅青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想了想，到底没有出声，只是走过去在梅青身旁坐下了。
　　不过片刻功夫，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朝这边跑过来了。
　　南宫玉转头望去，只见悟凡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梅青也猛地回过头来，问道：“悟凡，老爹回来了吗？”她一下子跳到悟凡面前，不等他回答就准备往寺院走。
　　悟凡一把扯住梅青，为难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方丈有事找你，让我叫你进去。”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梅青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砰猛跳起来。
　　她后退了一步，不知不觉中挨近南宫玉，下意识地抓住南宫玉的衣襟一角，眼神凄苦地望着寺院的方向，脚竟迈不出去了。
　　南宫玉叹口气，拉住梅青的手，轻声道：“走吧！”
　　梅青眉头紧锁，低着头任由南宫玉拉着往前走。
　　悟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又忍住处了。
　　一会儿功夫，三个人便来了寺院正殿。正殿里除了几个僧人之外，并无他人。
　　梅青抬头张望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南宫玉觉察到她冰凉的手将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微微发着抖。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难道梅老爹出了什么意外么？

作者有话说

　　稍候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