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43、第四十三章 寂然无声

　　名珠道：“青儿，你醒啦！我帮你梳头吧。”
　　她拿起梳子就帮梅青梳理头发，梅青迷迷糊糊地看了众人几眼，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方了。她的脸色又好了些，只是嘴唇仍然没有多少血色，腹中仍然隐隐作痛。以前每次吃坏肚子，总要四五天才能复原，这一次发作起来比以前厉害，虽然有药丸在身，只怕没有个三五天也好不了。她暗想这几天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心中不禁又懊恼起来，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南宫玉见名珠正替梅青梳洗，便拉了名天走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过不多时，门开了，名珠扶着梅青走了出来，竹小童跟在后面。梅青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映衬得一张脸更显苍白。名珠来不及上妆，一张素颜更显得楚楚动人。
　　南宫玉道：“我们走吧。”
　　名珠点点头，扶着梅青走在前头，一行人慢慢下了楼，远远地便望见坐在角落里的南宫书。众人走上前去，南宫书笑道：“都坐吧。”又向梅青问道：“青儿，你的肚子还疼不？”
　　梅青摇摇头道：“不疼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叫人很难相信她真的已经不疼了。
　　南宫书道：“那就好。先喝点粥，一会儿上路你照旧坐马车吧，名珠和小童也陪着青儿坐马车，方便照顾青儿。”说着，他将桌上摆着的一碗粥推到梅青面前。
　　梅青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南宫书一眼，又垂下眼帘，默默喝起粥来。
　　片刻之后，众人吃过了早饭，收拾完随身物品便又开始上路了。
　　梅青和名珠姐妹俩坐在新买来的马车上，南宫玉特意嘱咐在马车上放置被褥，好让梅青随时可以躺下休息。梅青上了车后一直都没说话，闭着眼睛半躺着，任由身体随着马车晃来晃去。
　　倒是竹小童不时掀开车窗的窗帘向外观望，一会儿就大呼小叫一番，兴奋不已。
　　南宫玉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跟在马车旁边，不时掀开布帘察看梅青的情况。有几次梅青坐起来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他叫梅青的名字，梅青却没有应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只默默地望着远处。
　　连着两天，都是如此。
　　南宫玉似乎又回到了大战金蛇门之后那段束手无策的日子。那时梅青也如现在般整日阴沉着脸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起来，只能默默地观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经过几天的奔波，第四天傍晚众人终于回到了飞龙城。
　　众镖师纷纷向南宫书等人辞别，分头将马车上的花送到各自主人府上去了。
　　南宫书带着名天三兄妹回盟主府复命，南宫玉见梅青仍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便先带梅青回南宫府。
　　两人回到南宫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府门外高高地打着两盏灯笼，两扇门紧闭着。
　　南宫玉托着梅青跃下马背，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不一会儿，门内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是管家老佟的儿子佟伟。佟伟一见到南宫玉，高兴得大叫起来：“公子！是公子！公子回来了！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府内顿时喧闹起来，有人叫着“公子回来了”，还有人急匆匆开门往外跑的声音。
　　南宫玉扶着梅青走入门内，迎面就看见老佟夫妇二人从屋内急急忙忙赶了出来，见到南宫玉，都欢呼道：“公子，你回来了！”
　　南宫玉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抬头张望了一下，问道：“我娘呢？”
　　话音刚落，只听得回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许绿君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急匆匆地从后院赶出来了。她口里一边叫着南宫玉的小名，一边小跑着来到南宫玉身边，正想抱住他，忽然意识到南宫玉身边多了个人，举起的双手便停在了半空。
　　南宫玉叫道：“娘！我回来了！”
　　许绿君看看儿子，又看看梅青，不解地问道：“玉郎，这位姑娘是……”
　　梅青低着头跟在南宫玉身边，听见许绿君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但见面前站着一个修眉长目的中年美妇，心道：原来公子的娘亲这么美，又这么年轻！
　　南宫玉答道：“娘，她就是青儿。”
　　许绿君很是吃惊，将梅青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暗道：原来这姑娘便是玉郎说的那个使毒很厉害的梅青，可是眼前的姑娘看起来病殃殃的，怎么看都不像啊？还有……为什么跑到家里来了？
　　她质询地望了儿子一眼，仍是向梅青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青儿姑娘，我听玉郎说起过你，一直都很想看看你呢！”
　　梅青暗想你想见我我可不想见你呢！心头一恼便低着头不说话。
　　许绿君似是没想到梅青会不理她，不觉一怔。
　　南宫玉看出母亲的疑惑，便道：“娘，青儿这几天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们先把她安顿下来再说吧！”
　　许绿君心道：这青儿据说是很有些脾气，看来果真如此。她向来性子温和，倒也不在意，当下转头对身旁的丫头道：“雪儿，让她赶紧把房间收拾一下。”她看了看梅青，又道：“玉郎，你看是让青儿睡哪儿好呢？客房吗？”
　　南宫玉略一思索，道：“娘，算了，这么晚了收拾起来也不方便，就让青儿到我房中睡一晚吧。我隔壁不是还空着一间房吗？明天让雪儿收拾一下，青儿这几天就住咱们府里。”
　　许绿君一呆，“那你今晚睡哪儿？”
　　南宫玉笑笑，“娘，我今晚就在书房休息。”
　　许绿君恍然道：“这样也好。咦，你爹呢？怎么没回来？”她其实刚才就发现南宫书并没有回来，只是一直忍到现在才问。
　　南宫玉道：“我爹陪师弟他们回盟主府去了，可能晚一些时候就到了。”他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梅青，又道：“娘，要不我先扶青儿回房歇着，一会儿爹回来了叫我一声。”许绿君点点头，南宫玉扶着梅青往后院走去。
　　许绿君看着他们慢慢远去，摇摇头，心道：玉郎怎么把青儿带到家里来了？那青儿不是偷了百年老参么？玉郎怎么……她犹疑着慢慢往回走。
　　南宫玉带着梅青来到后院，左首第三间便是南宫玉的卧房，第四间是他的书房。
　　雪儿早已将卧房收拾干净，候在一旁了。雪儿是南宫府里的丫头，十七八岁了，一向是由她来服侍南宫玉起居的。只是南宫玉从小在山上学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动手，所以雪儿更多时候是跟在许绿君身边听候使唤。见南宫玉扶着一个姑娘进来，雪儿忙上前帮忙扶着梅青。
　　到了床前，梅青不等南宫玉放手，便一歪身子躺在了床上。雪儿忙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了，又弯腰替她脱下鞋袜，把两脚也盖好了。梅青面朝里躺着，两眼一闭，似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雪儿轻声问道：“公子，这位姑娘病了么？”
　　南宫玉道：“是啊，身体有些不舒服。雪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雪儿答应一声，慢慢退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南宫玉在床前默默地站了片刻，半晌方转身朝书房走去。书房与卧室是打通的，中间隔了一扇门。只见书房里的书仍像平时那样摆放得整整齐齐，东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平时喜欢在书房里待到深夜，因此书房内摆放了一张床，上面被子、枕头等物品都齐全，有时他也没回卧房，就待在书房里睡下了。
　　他在书房的床上躺了下来，长长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连着两个多月的奔波，此刻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人一松懈下来，思绪就飘得特别快，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师父的话：
　　“玉郎，你从小就比较沉稳，交待给你的事情总是处理得很好，师父对你向来很放心。只是自从兰儿出事以后，你的话比以前少了很多……唉！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不要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兰儿若知道你这个样子，也不会开心的。你才只十八岁，人生才刚刚起了个头儿，如果就这么消沉下去，不免枉费了我和你爹娘的一番苦心。本来我还想让你在山上多待两年，现在看来未必是好，还是早点让你下山去罢，免得你每每触景伤情。下了山，也不必忙着回家，这些年你一直在山上习武，甚少在江湖中走动，下山之后你先到各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过些时日再回家罢！俗话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爹最近这些年来操劳甚多，身体大不如前，你二师叔身为盟主，也是整日家忙忙碌碌，难得一日安宁。玉郎，你当早日振作起来，多帮帮你爹和你二师叔，多为江湖正义出一分力，才算不枉此生啊！”
　　他想起师父的眼神，掺杂着几分痛惜，几分期许，更有几分关爱。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他想起山上的岁月，想起那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眼前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