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42、第四十二章 梦魇

　　梅青的呼吸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的脸色比起先前已经好了许多，但仍然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惨白惨白的。
　　南宫玉轻轻叹了口气，暗想自己这么做不知道对还是错？自己确是一番好意，不想梅青再往邪路上走，但梅青显然不能明白自己的好意。只能尽力而为了！若是梅青因此而怨恨自己，那也只能由她了。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越陷越深。
　　梅青其实根本就没睡着。
　　她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懊恼不已，别人不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______她今晚吃的东西是她平时正常饭量的三倍多，她故意在南宫玉面前大吃大喝，全然不像个姑娘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气气南宫玉，指望他会因为忍受不了而离自己远远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下弄巧成拙，反倒把自己的肚子吃出毛病来了。她这腹痛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只要吃的多了或饿得慌了就会腹痛难忍，所以她制了一些治疗腹痛的药丸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些药丸已经在她身边放了许久了，这几年来她年纪渐长，已不再像儿时那般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拼命吃个不停，所以腹痛的毛病已经很长时间没再犯了。不想今日为了和南宫玉怄气，竟又犯了。
　　她躺在床上，一忽儿懊恼自责，一忽儿悔恨不已，朦朦胧胧间睡着了。
　　睡着睡着，梅青突然觉得耳边有人在叫自己：“丫头！丫头！快醒醒！别睡了，来，娘把药拿来了，张嘴把药吃了！”
　　她睁开眼，娘正低头望着她，脸上带着关怀又带着责备，见她醒来，又道：“叫你不要贪吃，老是不听，看看，又吃出毛病来了吧？真是，要娘说几次才能记住呀！”
　　梅青仔细一看，呀！真的是娘！她高兴地叫道：“娘，你没有死？”
　　娘笑道：“丫头，你睡了一觉睡糊涂了吧？娘什么时候死了？你还没长大呢，娘怎么能死呢？娘死了谁来照顾你？”
　　梅青一怔，我还没长大？她看了看自己，吃惊地叫了起来，“咦，我怎么变小了？”
　　娘又是一笑，“丫头，你怎么啦？你才只五岁，本来就这个样儿，什么变小变大的？”她不由分说掰开了梅青的嘴，将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又拿了杯水喂她喝了下去。
　　梅青糊里糊涂地喝下了药，兀自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五岁还是二十岁。
　　娘看着梅青把药吃下了，拿着杯子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叮嘱梅青：“丫头，不许你再乱跑，听见了没有？吃了药好生躺着睡一觉，明天起来肚子就不会痛了，知道了吗？”
　　梅青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就要走出门坎了，她大惊，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叫：“娘！娘！别走！别走！不要放下我一个人……”可是娘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梅青手忙脚乱地要去追她，却觉得身边有人将她拦腰抱住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儿！青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梅青睁眼一看，南宫玉正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再看看自己已经爬到了床边，若不是南宫玉上前拦着她，她早就掉到床下去了。她怔怔地看着南宫玉，喃喃道：
　　“我娘呢？我娘呢？我刚才看到我娘了，你看到她了吗？她走出去了，不见了……”她指着门，又挣扎着要下床去追她的娘亲。
　　这时名珠也已经被梅青的叫声惊醒了，急急忙忙倒了一杯水，递给梅青。
　　梅青一把推开了，两眼仍旧望着那扇门。
　　南宫玉心中明白，梅青定是在梦中看见她的娘亲了。他与梅青相处时日不多，只听梅青提起过她爹，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娘，想是已经去世了。此时见了梅青的形状，知她心中定是思念母亲，才会在梦中惊醒过来。当下也不说破，只是扶着梅青往床里挪了挪，问道：
　　“你要不要喝点儿水？”
　　梅青此时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其实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她小时候经常吃坏肚子，少不了挨母亲的骂，今日又吃坏了肚子，不经意间那些儿时的记忆竟在梦中复苏了。她呆呆地望着房门，痴痴地想起梦中的情景。她想，娘在梦中总是那个样子，永远也不会老。爹也一样，前些日子梦见了爹，他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老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道爹在地府里对娘好不好？想着想着，她的眼中滴下泪来。
　　名珠站在一旁看见了，忙从身上取出一方浅紫色的罗帕，弯下腰来替梅青轻轻拭去了泪水。
　　南宫玉忽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副模样的梅青，是他意想不到的，他冲名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名珠照顾梅青，自己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了窗子，向远处望去。远处已是一片黑暗，只有天边隐约闪烁着几点星光。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怎么睡。
　　梅青一直坐着发呆，一会儿默默流泪，一会儿又痴痴傻笑，名珠陪着她，好几次试着想和梅青说说话，替梅青解解闷，但梅青始终不理她，最后名珠只得陪着梅青静静坐着，一直到将近四更时分，梅青累得撑不住了，倒头便睡。
　　南宫玉一直在一旁看着，见梅青睡下了，便让名珠也赶紧去休息。
　　名珠陪着梅青折腾了一夜，也实在是累坏了，刚挨着床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南宫玉坐在床边看着梅青，听得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这才倚在床头睡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名珠先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原来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由窗子射进了她的床头，她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睡不着，这才先醒了。她慢慢坐起身来，转头一看，梅青面朝里侧身睡着，一双手露在被子外面，南宫玉倚在床头，以手枕头安静地睡着。
　　名珠鼓起勇气盯着南宫玉看了许久，看他那光洁的额头，那坚挺的鼻梁，那薄而坚毅的双唇，无一不让她心动。她从来没这么长久地观察过自己的师兄，只要师兄的眼光掠过自己，她就觉得心跳加快，不能自已。她从来不敢和师兄的目光相对，总是害羞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她总也想不通为什么师兄不喜欢自己，难道米小莫那样的青楼女子比自己更好吗？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承受，默默地流泪伤心。
　　南宫玉的眼帘突然动了动，名珠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往床上一躺假装还没睡醒。
　　果然下一刻南宫玉便张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看梅青和名珠仍在沉睡，伸手将梅青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面，这才轻轻打开门走出去了。
　　名珠听得南宫玉关上房门的声音，这才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遍，看看梅青仍旧一动不动地睡着，她走过去在梅青床边坐下了。
　　梅青忽地翻了个身，脸朝外又睡了。
　　名珠分明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她想，这应该是昨天夜里流的泪吧？想不到青儿看起来又凶又野的，竟然也有伤心的时候。师兄看起来很关心她，唉，师兄哪怕是多和我说句话也好啊，哪天他也这么关心我的安危，我就是死也死得甘心了！她一时自怨自艾起来，鼻中一酸，竟滴下泪来。
　　过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南宫玉带着名天和竹小童走了进来。
　　名珠忙背对着众人悄悄举手拭泪，竹小童早已跑到她身边叫道：“姐姐，你醒了！你昨晚没怎么睡吧？咦，你怎么哭啦？”她见名珠的眼睛红红的，叫了起来。
　　名珠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夜里没睡好，眼睛有些红肿罢了。”
　　名天仔细看了看名珠的脸，笑了笑，“小童就爱大呼小叫，你没听师兄说吗，昨夜他们都没怎么睡，眼睛自然会有些浮肿了！”
　　竹小童白了名天一眼，道：“就你聪明，得了吧！”
　　南宫玉见惯了他们兄妹之间的争吵，只是淡淡一笑，往床上望去，只见梅青已经被众人的声音吵醒，正揉着眼睛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