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未卜

　　一群人在沉寂中来到了半山腰。
　　秘道入口处太过狭窄，仅容两三人站立。此时站在入口前方的是名城、华羽飞和蓝放三人，余人则都还站在那条狭窄陡峭的山道上。
　　名城指着那黑黝黝的洞口，问道：“羽飞，便是这里么？”
　　华羽飞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道：“名世叔，都怪我，我们三人一起上山，我却没能保护玉郎周全……”
　　名城他拍拍他的肩头，叹息道：“这事也不能怪你，玉郎往日待那丫头不薄，想来那丫头还不至于对他下毒手。”
　　他回头看了南宫书一眼，南宫书正站在山道上，神色焦虑地盯着入口，似乎恨不能立即飞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他心中叹息一声，复又转向华羽飞，问了几个关于秘道的问题：“羽飞，这秘道内可有何机关？咱们这么一大群人，若是都进去的话，行动起来可方便？那置放宝藏的石室离此有多远？”
　　华羽飞一一作答：“回世叔的话，秘道内并无任何机关，石室的位置大概在山底，秘道虽然狭窄，但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倒也没什么不便之处。世叔，这秘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就设得有火把，一会儿让侄儿走在前头一一点燃便是。”
　　名城深信不疑，当即便欲命众人进入秘道，但他忽意识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看了蓝放一眼。
　　蓝放视而不见，只是盯着入口，浓眉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名城转身对身后众人摆了摆手，沉声道：“各位，各位眼下便要进入秘道之中了。谨慎起见，各位还是先服下可避毒的药丸，以免着了暗算。”
　　着了谁的暗算？自然是凤人的暗算。
　　蓝放见名城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只是冷哼了一声，不作任何表示。
　　众人纷纷取出身上携带的丹丸服下，华羽飞想了想，也从怀中掏出一枚丹丸服下了。他服下的这颗丹丸正是木秀儿所炼制的药丸。他与蓝放不过初次见面，蓝放在秘道之中会不会暗中放毒他难以知晓，但以他对凤人的认识，他估计蓝放十有八九会在秘道之内暗中下毒，虽然他已服下了梅青的解毒药丸，但他不知道梅青给自己的药丸是否能抵挡得了蓝放的毒药，因此还是再服一颗为妙。
　　名城便示意众人跟在华羽飞身后进入陆续秘道之内。
　　华羽飞见众人俱已准备妥当，便率先走入秘道之内，名城正欲跟上，蓝放抢先一步，拉着季疏桐跟在了华羽飞身后。他始终不能放松警戒，虽然劝自己要相信华羽飞不会伤害妹妹，但是他到底有何意图？他不能不小心谨慎，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众人鱼贯而入。
　　华羽飞将火把一一点燃。忽而想起梅青在秘道中拿解药给自己的情景，心中一时大恸，呼吸不知不觉中便重了。
　　蓝放放跟在华羽飞的身后，察觉他的呼吸有异，心中顿时一怔，这火把中散发出来的气味有蹊跷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只不过他也亲见华羽飞服下了解药，他自然怎么也想不到华羽飞服下的解药便是木秀儿所制，只是在心中疑惑着，华羽飞先前进去过一趟，又安然退了出来，那么他当时是如何避过这□□的？难道是蓝玲给的解药？那为何他不提醒名城等人？难道……他不知道这火把之中有□□？
　　越想越是觉得蹊跷。蓝放又细细看了一眼石壁上的火把，忽然惊觉这些火把都是第一次点燃的，那么，蓝玲先前和华羽飞南宫玉进入秘道的时候，竟是没有点燃火把，就这么摸黑进去了么？那么华羽飞能够安然躲过一劫似乎也有了答案。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对。
　　蓝放浓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暗暗握紧了拳头，片刻也不敢放松。
　　这是华羽飞第二次进入秘道，有他带路，速度快了许多，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岔道口。
　　这里地势稍显宽敞了些，名城上前与华羽飞并肩而立，问道：“羽飞，这两条岔道，你们先前走的是哪一条？”
　　华羽飞指着左边的岔道答道：“世叔，我们走的便是这一条。另一条道我们并不曾走过。”
　　名城道：“那么咱们便从左边这条道进去罢。羽飞，前面带路！”
　　华羽飞点了点头，走向左边的秘道，蓝放照旧跟在了他身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又一个疑点：岔道上的火把是点着的！略一思索便想明了其中道理，以蓝玲的身手而言，夜视不成问题，另两人内功比蓝玲更精深，自然更不足虑，因此先前那一大段秘道三人都没有想到要去点燃火把。但发现岔道之后，许是出于谨慎之心，因而便点燃了石壁上的火把。
　　那么，蓝玲竟是在进入岔道之后才知道火把之中有□□的了？华羽飞既然无事，那自然是蓝玲的提醒了。但，为何华羽飞竟不告诉名城等人这秘道内的玄机？又或者，他不知道？蓝玲没有告诉他？
　　他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华羽飞，与他并肩而行。
　　华羽飞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忽地冲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蓝放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双唇略微动了几下，很小的幅度，若不是站得这么近，他根本就不会察觉。
　　凤人都会唇语。
　　他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想报仇么？我帮你！
　　他恍然：那么，这火把之中混有□□之事，想来华羽飞是心知肚明的了！他故意将这沿途石壁上悬着的所有火把都一一点燃，为的只是要增加药量。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盟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个很危险的敌人，轻易招惹不得。但是反过来说，这又会是一个绝好的盟友，倘或他真心和你合作的话。
　　信，还是不信？
　　还有，蓝玲知道华羽飞的事么？蓝玲现在在哪？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能问出口。他本可用“传音入密”质问华羽飞，但是此刻秘道之中半数以上都是功力精湛的绝顶高手，倘若一不小心被他人听了去，反坏了大事。
　　他正在心里飞速地计算着答应或者不答应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得与失，忽觉得有人欺近身后，紧跟着木离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二，我估计这石室就快到了，你可想好了，见了丫头该怎么做？”
　　蓝放回过头去，有些诧异地望着木离，暗忖二叔这是怎么了？居然在敌人面前问这种话？但很快地他就明白过来了。
　　木离的口唇微动，分明在说：华羽飞是友非敌！
　　蓝放真正地感到震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二叔与那万人称颂的华府大公子、天下第一剑传人放在一起。他们是怎么走到了一起？又是有什么共同的利益，或者说是目的？
　　但他面上神色未动，只是冷冷地瞟了站在季疏桐身后的名城一眼，淡淡道：“二叔，这个你放心。我自信，蓝玲不会做出什么令我们失望的事情！”
　　木离点了点头，又沉默下来。他本就是无话找话而来，为的只是要提醒蓝放华羽飞的立场。目的已达到了，自然就不必再多说。
　　蓝放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本来，得知有了一个这么强有力的盟友，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越是往下走，他的眼皮跳得越是厉害。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他看到了一间被碎石与瓦砾堵得严严实实的石室之时终于得到了验证。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华羽飞，咬着牙一字字地问：“蓝——玲——在——哪？”
　　华羽飞尚未作答，便见身后窜出一人，原来是南宫书，只见他不假思索地抓起那些碎石就往外搬，一边搬一边大叫：“玉郎！玉郎！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吗？爹在外面！爹救你来了！玉郎！玉郎！”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甬道之中不绝的回响：玉——郎——玉——郎——
　　有人上前拉住南宫书，想劝他先冷静下来，可是他却将来人狠狠推开了，继续挖开那些碎石，片刻也不能停止。很快地，身后更多的人上前帮助南宫书搬起碎石来。
　　名城见了这满地碎石也是心头大震，但他终究不是南宫书，他对南宫玉的关心虽然不及南宫书的血浓于水，却也不比他低多少。但身为盟主，他没有自乱阵脚的权利，他只能压下满腹的惊惶，上前询问华羽飞：“羽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羽飞也是一副震惊莫名的模样，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怎么了？我……我刚才离开的时候还……还好好的，怎么这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竟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世叔，这……这可怎么办？难道……难道青儿和玉郎被埋在里面了？”
　　他双手抓住名城的手腕，非常的用力，连指节都泛白了。
　　在名城眼里，华羽飞一向是个翩翩公子，沉稳，又不乏风趣，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从容不迫，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所以，他再一次地相信了华羽飞。
　　这时，华羽飞已甩脱了蓝放的掣肘，冲上前挤入搬碎石的人流之中。
　　蓝放面色发白，浑身冰冷，不过是片刻之间，他的手几乎要冻僵了。
　　季疏桐见他神色不对，早已来到他身旁，待要劝说什么，自己却已忍不住要落泪，只得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自己触动了蓝放的思绪，蓝放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如果真的就此葬身此间，那……她不敢想像下去。
　　木离上前扶了蓝放一把，拍拍他的肩头，沉默半晌，这才指着那些正默默搬运碎石的人说道：“……老二，这里有三十几人，轮着来，咱们还是先留着力气罢，别的……先不要想。”
　　蓝放无言点头。不错，蓝玲如果真的便在那些碎石底下，那他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是留着力气将那些碎石搬走。
　　半个时辰过去了，人员轮流换了一遍，有的在最靠近石门的地方搬运，而有的则站在后面接住那些碎石，放在秘道一侧，还得小心留出空隙，以免堵住了通道。
　　可惜，半个时辰的劳作，只去了冰山一角。
　　众人把嗓子都叫哑了，却仍旧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不仅嗓子哑了，众人的手也都被碎石割开了好几个口子。
　　虽说众人都是练家子，身手也都极好，但再这么搬下去，只怕一双手不出半天就要废了。
　　名城果决地喊了停。
　　众人都诧异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喊停。
　　名城缓缓扫视一圈，摇了摇头，沉声道：“各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先前咱们担心运用内力来碎石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也许这通道会再度坍塌，也许会因此而伤了里面的人，但是，这么多的碎石，至少也得再搬上两三个时辰。大家都知道，这甬道内空气稀薄，时间长了必定会引起窒息，玉郎和那丫头在里面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若是……”
　　他神色凝重，但人人都知道他那未说完的意思，方才只知道一味地埋头苦干，此时想起来，又是心头沉重起来。
　　只听名城又道：“以我之见，咱们还是用内力将这些碎石震开，争取时间为妙。”
　　说罢，名城抬头问询地看着众人，燕寒京等人均默默点头应了，南宫书却是眉头深锁，直到察觉名城的视线之时，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名城的办法。
　　名城将目光转向蓝放等人，蓝放盯了他一眼，忽地转身几个大步走到了方才众人辛辛苦苦搬出来的一小块空地上，提气缓缓说道：“蓝玲，你在听吗？二哥来带你出去了，你且退开些，找个地方躲起来，莫要被伤到了！”
　　此话一出，南宫书的眼泪一时间竟没能忍住，刷地一下就淌了下来。
　　蓝放的话，于他而言，最是感同身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与妻子便只有南宫玉这么一个儿子，倘若真要出了什么事，若真要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回去见妻子。
　　众人之中，平时与南宫玉私交好的人，多半也同梅青交情甚好，听了蓝放这么平静淡然的一句话，诸如龙自文、李俊诚等人，也都禁不住红了眼圈。
　　谁人不知，那平静淡然的话里，蕴藏着多少希冀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