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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越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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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復神志後感覺到了火焰的暖意。
這是不可能在冰天雪地中自然生成的東西。
[那麽,必定是獲救了]
這個認識讓他稍稍安下心來。
身體到處都是跌落那會兒遭到撞擊的痛楚。
略為試探性的挪動手腳,緩緩坐起。骨頭似乎沒斷,看來運氣不錯。
最嚴重的碰傷大約在腦後。摔下時敲的重了,有些腦震蕩的樣子,暈得很,令他眼前模糊並感覺陣陣噁心。
不過,既然已撿回性命,就再沒什麽需要抱怨的。他從來都是個懂得適時滿足的人。
撞到頭都會失憶什麽的説法看來盡是胡扯。墜崖之前的事他還記得很清楚呢!
頂著狂暴風雪硬是登山結果迷了路,拼命想摸索回山道,卻遇到受驚的巨大禽類而不慎失足。
那一刻,他想,完了,完了。
並不信神,所以也沒祈禱什麽,家人的面孔倒是在瞥見大鳥振翅的瞬間一一清晰的從腦海中閃過。一如小説中的形容那樣。
然後就是一片漆黑。
沒想到還能生存。
不知要不要向某處的神明表示感激?
據説但凡這類古老的山里都是住有山神的。
他認真盤算著也許該在村裏找地方拜一拜……不過,那也是下山後的事情了。
那個照顧他的孩子在火堆邊很是不安的瞅著他。
還很年幼的男孩,怕是才5、6歲。全身裹在雪白厚實的雪襖中,連頭髮也是一色的白。好像是給雪花沾染而成似的。
漂亮,卻顯然有些奇怪的小鬼。
其實不能想象這麽小的孩子是如何把他這樣的成年人拖進山洞躲避風雪的。
大概山里的孩子總有那麽些外鄉人不懂得的辦法吧。他想。
只是誰家會讓個孩子在這麽大的風雪中進山呢?
在村裏找向導的時候聽人說現在正是山神出現的時候,於是任憑如何拜托也不肯帶他上山,這才迫不得已獨自行動結果差點丟掉性命……他的蠻幹雖然是非常值得反省的問題,但現在的疑惑在於:這孩子到底從是哪裏來的呢?
從打扮上看,怎麽也不像是他這樣的外鄉來客。要説是附近的小孩,似乎又缺乏村民那樣的塵俗味道。
試著發問,卻好像不會説話的樣子,並不出聲,只是點頭搖頭,雖然看起來乖巧的很,可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如今也不是對來歷追根究底的時候。
無論這孩子是出於何種原因出現在山里,已經遇見當然就不能丟下不管。這是起碼的道義。
如今要緊的是想辦法下山。
若是指南針和手電筒還在,情況就會好得多。
但那些東西早在掉崖時就不知落在哪兒了。一同遺失的還有背包。
可惡……工具和取材的家當都在裏頭呢……
正懊惱著,那孩子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粉嘟嘟可愛的臉上寫滿了憂心。
居然讓小鬼為自己不安了呢……
激遜啊真是……
拍拍孩子的髮頂,手心觸及之處感覺溫暖鬆軟,就好像是扶過羽毛般輕柔舒適。
好特別的觸感。
“總有辦法,不要緊。”
既是安慰,亦是對自己的宣告。
他可不是會輕易死心的人。
翻遍所有口袋試著找出有用的物品。
鋼筆。折疊小刀。口香糖。手機。以及奶酪三明治一塊。
沒信號的手機就和垃圾一樣毫無價值。
似乎也不能指望依靠那把手指粗的刀劈倒沖天古木殺出一條新的山路。
……筆?哼……用來在雪地里寫遺書麽?
“喏,給你。”
他把三明治遞了過去。
一直放在口袋内捂著,所以沒有凍到硬得不能吃。
在這種險惡環境下,還有乾糧真可說是件無比慶幸的事情。
愣愣看著他給予身上僅有的食物,那孩子不肯接,慌忙又推回來。
他只搖搖頭,再次將三明治往對方手里塞了又塞。
小孩果然是小孩。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滿臉感動。在他看來這實在不值得一提。
剝了糖紙把口香糖往嘴里一丟。
“我有這個就行了。”
薄荷味讓頭痛欲裂的感覺有所減退,好像也不再泛噁心。於是他想起了此行的重要目的。
這山里長有一種罕有的多瓣茶花。
純粹的瑩白,沒有一絲雜質,幾近透明仿佛是由最上等的玉石雕琢、以最純淨的雪花結晶構鍊而成。如同只棲息在這座古老深山中的精靈,當地人則說那是獨屬於山神的寶珠。
他對花花草草的其實興趣不大。
不過植物而已,就算再漂亮充其量也就那回事兒。
但工作就是工作,頭兒一聲令下,他就得千里迢迢往深山里扎。哪怕是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哪怕是這樣要命的天氣。
現在他的相機大概正粉身碎骨歇在山崖下的某處吧……已經不再奢望能拍照片,可該打聽的還是要打聽。
“知道山里哪處有那種白茶花嗎?”
孩子點點頭。小心的收好食物,珍視的如同最貴重的寶物。
“我就是為取材而來的,不過……”,他自嘲的笑笑,“弄成這樣也沒打算能見到了,能活著下山才是最正經的。”
孩子繼續乖巧的點頭表示認同。
山洞外陣陣風聲吼得像是狼在嚎,大雪狂暴飛揚如同打破的鵝毛枕頭。
做火把出去也會立刻被熄滅掉的吧。他認真的考慮。
轉念間似乎是想法被洞察,那孩子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盞燈籠。
圓圓的紙罩描繪出煞是好看的繁復花瓣紋樣,而裏頭透著的卻並非是普通的暖色火焰,簡直好像是載滿了捕來的螢火蟲,閃動著淡薄清亮的白光。
多少覺察出些不尋常,他疑惑的盯著對方直看。
那孩子該是沒有行囊或口袋可以收藏下這樣一個燈籠的……
深山……暴風雪……來歷不明的小孩子……突然出現的奇異的燈…………
饒是他這麽膽大的人,也開始感覺有些背脊生涼。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辦。
要是碰上小偷之流他還有自信對付,可怎麽也沒有面對非科學生物的經驗的。
對方的笑臉很可愛,很天真。怎麽看都只像是個沒有惡意的小孩。
只是,他並不能因此感覺放心,畢竟,狀況還是太過詭異了。
那孩子提著燈籠,率先走向山洞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來。
……管它呢!
就算這個引路的是妖魔鬼怪,也好過給困死在這種深山里!
他一咬牙,直追上去。
風雪的威力似乎弱了。雖然仍舊猛烈,卻不怎麽刮得到身上,就像是由那個孩子敞出一條破開風雪之路。
燈籠那麽一點弱弱的薄光,在暗夜裏該是照不清什麽的,但就是清清楚楚為他照出腳下所踏的崎嶇山道。
他的腳步蹣跚,對方就始終走在前方的兩三步,總也不會將他丟下。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他呼吸急促,累得快提不起腳來。眼前盡是晃動模糊的景象,那個孩子的形象亦開始幻化的不甚清晰。
大概是風雪太大了,擾亂了正常的視覺和判斷力。他想。
看起來那孩子居然長有翅膀呢。寬大的,白色的雙翼……
就在他認爲自己快撐不住的時候,走在身前的孩子停了下來,伸手指向前方。
他往前幾步,努力辨認後,驚覺自己居然已經到了山腳下,眼前不遠處赫然就是村莊的輪廓。
仍在驚訝中,身邊傳來異聲,就像是……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響。非常巨大的鳥類。也許就像是在山上見到的那隻……
愕然轉身望去,原先孩童站立的地方,已不再存有人類的行跡。
地面上甚至足跡也沒有遺下。只在原處留有一團微微發出瑩光的東西。
那是一枝手掌大的茶花。
比雪潔白的。比玉石燦爛。
僅出現在這裡的深山,在嚴寒中綻放。美麗的似乎不應該存在於塵世間的花朵。
他記得,村里人把這種花叫做“雪燈籠”。
他還記得,村里人說山上住著神,現在是山神出現的季節。而這裡的山神象徵,似乎就是一隻巨大的白鳥。
………………
“我說宍戶君……我信任你的取材能力,但毫無疑問,撰寫文章的技術實在欠佳。”
主編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毫不客氣的給予嚴苛評價。
“就算是奇幻小説專欄,也該描寫得更驚悚兼具趣味性,好歹我們是在介紹各地風俗及傳聞,你這樣描寫怎麽能吸引讀者呢?何況……就算想象力再如何不足也得卯上勁來開拓思路。上次你寫白髮雪男,這次換成白發小孩山神……如果不稱爲‘乏味’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那我改成黑髮總行了吧?!”
“你這叫做換湯不換藥。讀者是不會認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