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十七糖

2、第 2 章

　　夜风卷着停车场特有的机油味拂过两人之间，顾燃站在车灯刺眼的光束里，轮廓被镀上一层冷硬的边。
　　他缓缓抬手，指腹擦过他的嘴角，眼神晦暗不明。
　　“是吗？”他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那你抖什么？”
　　孟秋眼前一黑，“我才没有。”
　　顾燃慢条斯理地拍着裤腿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装什么清高？当年你在床上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结束？”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被断崖式分手，连个解释都不配得到，孟秋，你怎么还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
　　闭嘴！孟秋一阵心虚，猛地钻进车里，重重摔上车门，随后踩下油门，快速驶离停车场。
　　后视镜里，顾燃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的样子，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她心里。

　　红灯亮起，孟秋踩下刹车，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发闷。
　　这不对劲。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从不会为感情困扰。
　　可现在，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手心全是汗。
　　绿灯亮了。
　　她机械地松开刹车，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过去。
　　当年是她不告而别没错，甚至连个解释都没给。
　　可是顾燃那样的人，英俊多金，举手投足都透着致命的吸引力，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伴，他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她握紧方向盘，指尖发白。
　　顾燃条件太好，注定不会为谁停留。
　　而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感情。
　　他们不合适。
　　一开始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好奇。
　　那本就是错误的。
　　她及时止损而已。
　　可是为什么，想起他刚才站在停车场里那个落寞的背影，心里会疼得这么厉害？

　　回到家，孟秋依然心绪难平。
　　这套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是她回国后置办的。
　　宽敞明亮的客厅，精心挑选的家具，处处彰显着她独立自主的生活态度。
　　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如织，以前下班回家，她最喜欢站在窗边欣赏美景，今天却只觉得烦。

　　她机械地放好热水，扔进一颗最爱的薰衣草浴球。
　　躺进浴缸，被温热的水流包围着，在氤氲的蒸汽中，她想起孟慧琳常对她说的话：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和房子，才不会随随便便被男人的三瓜俩枣骗走。
　　这些年她确实做到了，常春藤博士，名校讲师，丰厚的年薪。
　　这套价值近千万的公寓就是最好的证明。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弥漫在浴室里，她轻轻搅动着水面上的泡沫，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大学时光。
　　那时的顾燃总爱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在教学楼门口等她下课。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可今天的顾燃，西装革履，神色冷峻，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腕间戴着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眼神中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阳光少年的影子了。

　　孟秋猛地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才抬起头来。
　　吹干头发，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床上。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一条好友申请。
　　当她看清备注上写的我是顾燃四个字时，手指一颤，手机差点滑落。
　　他怎么会找到她的微信？
　　这些年，她明明已经换了所有联系方式。
　　研二那年丢了手机，她嫌找回密码麻烦，干脆注册了新号。
　　反正旧微信里也没什么非要联系的人。
　　孟秋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许久。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没换头像……
　　她的指尖悬在接受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盒酸奶，站在窗边吃完，又去刷了牙，最后重新回到卧室。
　　最终，她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确认键。
　　【你们已经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除了系统的这几个字外，对话框空空荡荡。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顾燃的朋友圈，只看到一条横线，原来是仅三天可见。
　　没看到任何有效信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强迫自己盯着论文，可不到五分钟，叮。
　　屏幕亮起。
　　顾燃：【在吗？】
　　简单的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指尖一缩。
　　她盯着那两个字，手指僵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在吗，这算什么开场白，许久不见的大学同学，突然发个在吗，谁都不敢回吧！
　　借钱？推销？还是……她摇摇头，别人或许有可能，但顾燃怎么也不可能。
　　这些年财经新闻没少报道他，从接手家族企业到开拓海外市场，那个曾经穿着白T恤的少年早就成了商界新贵。
　　她咬着下唇，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个冷淡的：【有事？】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起来。
　　顾燃的回复快得像是早就等着她：【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只是感觉今晚那个男人太文弱了，应该满足不了你吧，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孟秋猛地坐直身子，浴袍带子都松开了。
　　她气得手指发颤：【顾总现在都这么跟人打招呼？】
　　【你自己说的，忘了？】他回得很快，还附了个微笑的表情。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

　　她确实说过，在那个醉醺醺的毕业夜，她搂着顾燃的脖子胡言乱语：“以后我要是想你了，你得随时为我服务~”
　　第二天她就拖着行李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想到他记了七年。
　　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可不到三秒又捡回来：【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手机很快震动：【这样不是更刺激？】
　　孟秋差点再次把手机扔出去。
　　这还是当年她一调戏就会脸红的顾燃吗！？

　　【神经病！】她发完最后一条，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孟秋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有她的小夜灯打出的一点光影。
　　翻了个身，忽然想起大四那年，顾燃红着脸把她拉到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间。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们身上，他颤抖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落下的那个生涩的吻带着薄荷糖的甜味。
　　那个纯情的少年，和现在这个说着下流话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枕头下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咬着唇，克制住查看的冲动，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可那些记忆却越发鲜明。
　　他第一次笨拙地解开她扣子时泛红的耳尖，在她耳边压抑的喘息，还有清晨醒来时落在她发顶的那个小心翼翼的吻。
　　七年的时间，到底改变了多少东西？

　　隔了几天。
　　“孟老师，这次会议就拜托你了。”系主任笑眯眯地把一份做工精致的请柬递过来。
　　看到请柬上的企业家年度峰会几个烫金大字，她就忍不住翻白眼。
　　这种任务原本根本不是她的，只是其他人不去，她总会被临时抓包。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一群商业大佬互相吹捧的商业互吹大会，她根本没兴趣，不过幸好，会后提供米其林星级自助餐。
　　行吧，就当是去蹭顿饭。
　　她一边笑眯眯接过请柬，一边在心里默念：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当天下午，她随便套了件西装外套就开车去了酒店。
　　地下停车场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进来。
　　等一下。
　　这个声音……
　　孟秋浑身一僵。
　　顾燃穿一身高定西装，迈着长腿走进电梯。
　　他看见她，眉头微挑：“这么巧？”
　　孟秋深吸一口气，不吭声。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香水味道纠缠在一起。

　　她死死盯着电梯按键，恨不得把数字盯出个洞来。
　　23……24……25……红色数字不断攀升，孟秋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就在电梯即将到达的瞬间，顾燃突然转身，手臂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角落。
　　“我上次的提议，”他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随时有效。”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层，门缓缓打开。
　　外面等候的人群诧异地看向他们暧昧的姿势。

　　孟秋趁机推开顾燃走了出去。
　　还是这么容易炸毛，顾燃低笑一声，跟了上去，“对了，你也是来参加峰会的吧？”
　　孟秋这才发现，他怎么也下来了！
　　她愣在原地，顾燃已经走过她身旁，他故意放慢脚步，明显是在等她。
　　孟秋咬牙切齿地跟上去，这该死的厚地毯，软得像棉花，细高跟一踩一个坑，走得她摇摇晃晃像只企鹅。
　　早知道她就不在车库换高跟鞋了。
　　“扶一下？”顾燃突然伸手。
　　“用不着。”她梗着脖子拒绝。
　　顾燃低笑一声，那笑声钻进耳朵，痒得她想打人。
　　“笑屁……”
　　话没说完，右脚突然一崴。
　　天旋地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扣住她的腰，她整个人栽进顾燃怀里。
　　“投怀送抱？”头顶传来戏谑的声音。
　　孟秋触电般弹开，耳尖红得滴血。
　　顾燃却已经曲起手臂：“挽着，以前睡都睡过了，现在矫情什么？”
　　“你！”孟秋慌忙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能不能要点脸？”
　　顾燃冷笑：“比你要脸。”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手指虚虚搭在他肘弯。
　　男人的体温透过西装面料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叮……
　　身后的电梯门再次打开，涌出一群西装革履的参会者。
　　孟秋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电梯里就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