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十七糖

1、第 1 章

　　下课铃响过很久，孟秋才从教案中抬起头。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
　　她慢条斯理地收起平板，抬眼一看，教室里早就空空荡荡，只剩粉笔灰在投影仪的光束里静静漂浮。
　　这群小崽子……她轻笑出声。

　　走出教室，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
　　学生们的朝气总是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为了食堂的糖醋排骨能跑得比谁都快。
　　这是她选择回到母校的原因：纯粹的学术氛围，鲜活的学生面孔，以及那份独属于校园的鲜活气息。
　　到了停车场，刚拉开车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她夹着手机，把包扔到副驾。
　　“孟老师，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电话那头是母亲孟慧琳上周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某生物科技公司高管，海归博士，年薪七位数。

　　“行啊，”她干脆利落地应下，点火启动，“你定地方。”
　　挂了电话，微信提示音随即响起。
　　她点开定位，是一家新开的日料店。
　　导航显示二十分钟车程。
　　不算远。
　　他们一共见了两次面，今天是第三次。
　　这样的节奏让她很满意，每周见一两次，互不打扰各自生活，不像某些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她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看到自己因为熬夜写论文脸色稍有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挺好。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踩下油门。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晚高峰的车流像一锅煮沸的粥。
　　孟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看着导航上红得发黑的路线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挤进商场停车场，又转了足足十分钟才找到车位。
　　她拎着包快步走向电梯，一边整理被安全带压皱的衣角，一边在脑海里修改着论文的结尾。
　　电梯门叮地打开，她低头快步走出，却在拐角处猛地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她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顾燃。
　　那个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
　　顾燃身形明显僵了一瞬，但转瞬即逝，他微微侧头，目光从她脸上飞快掠过，随即恢复成疏离的淡漠。
　　“没关系。”他神色如常，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侧身绕过她快步走进电梯。
　　孟秋僵在原地。
　　七年不见，当年那个清瘦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宽肩窄腰的成熟男人。
　　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光。
　　整个人如同精雕细琢的冰雕，英俊，却冰冷。
　　呵……她自嘲地摇摇头，继续往餐厅走去。
　　七年了，他大概早就忘了那段往事。
　　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
　　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当初是她先放的手，如今形同陌路，也算求仁得仁。

　　“抱歉啊，太堵了。”她推开日式包厢的移门，对里面的人歉意一笑。
　　陈野推了推黑框眼镜，浅灰色毛衣衬得他肤色很白，“没关系，我刚到不久。”
　　孟秋脱下外套挂好，注意到他已经点好了茶。
　　包厢里暖气很足，竹帘半卷，窗外是繁华的夜景。
　　“点单吧。”陈野把菜单推过来。
　　她利落地勾选了几样，三文鱼刺身、烤鳗鱼、天妇罗拼盘，都是她最爱吃的。
　　菜单推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两人都礼貌地缩了一下。
　　服务员收走菜单后，在茶香中，两个人短暂地沉默了。
　　“最近忙吗？”陈野率先打破沉默。
　　“还好，”她抿了口茶，“你呢？那个基因编辑项目进展如何？”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工作。
　　陈野说话时总是条理清晰，偶尔推眼镜的小动作显得格外认真。
　　虽然不是同行，但他对学术界的动态很了解，给出的建议也都很中肯。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投《N》子刊。”陈野说着，给她添了杯茶。
　　孟秋点点头，突然想起刚才在楼梯口的偶遇。
　　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怎么了？”陈野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走神。
　　“没事，”她摇摇头，把那个身影赶出脑海，“你刚才说的那个实验很有意思。”

　　刺身拼盘适时地送了上来。
　　新鲜的鱼肉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她夹起一片，沾了点芥末酱油。
　　陈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皱：“抱歉，实验室有点状况。”
　　“你去接吧。”孟秋表示理解。
　　等他出去接电话，她望向窗外的夜景。
　　七年了，这座城市变化真大。
　　大到跟有些人擦肩而过时，已经认不出彼此。
　　这样也好。
　　她夹起一块鳗鱼，细细品味着甜咸交织的滋味。
　　中途孟秋突然想去卫生间，跟陈野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卫生间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从洗手间出来，她站在大理石洗手台前洗手，水流哗哗作响，她机械地搓着手指，抬头时却在镜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着头走到她身旁的水龙头前，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水珠溅在他的袖口，昂贵的面料洇开深色痕迹。
　　“好久不见，”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你也在这儿吃饭？”
　　顾燃关掉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扯了张纸巾：“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镜中，他们的目光短暂相接。
　　孟秋扯了扯嘴角：“记得，我的初恋情人嘛。”
　　他低笑出声，纸巾在修长的指间揉皱：“什么时候回国的？”
　　“半年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母校教书。”
　　顾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哦。”他只回了这么一个字。
　　孟秋转身往外走，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先走了。”
　　身后一片寂静。

　　她没有回头，直到拐过走廊转角，她才放慢脚步，掌心贴在胸口。
　　什么鬼，为什么心跳快得不像话。
　　孟秋在包厢门前顿住脚步，指尖轻轻抵着门板。
　　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动还未平息，她做了个深呼吸，才推门而入。
　　陈野正在通话，见她进来，眼睛弯了弯：“晚上再说，先吃饭。”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还好吗？”
　　“嗯，”她端起茶杯，水温刚好，“实验室有事？”
　　“小问题，”陈野推了推眼镜，“鳗鱼还合口味吗？”
　　她笑着点点头。
　　两人安静地用完餐。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衬得包厢里愈发静谧。
　　“要去看电影吗？”结账时陈野问道，“新上映的喜剧片。”
　　孟秋的筷子顿了一下：“今天就算了，论文还要修改。”
　　“理解，”陈野点点头，客气问道，“我送你？”
　　“不用，我开车了。”
　　“好。”

　　走出餐厅时，夜风带着些许凉意。
　　陈野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灰色毛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到家发个消息。”
　　孟秋颔首，看着他走向左侧停车场。
　　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她很舒服，不越界，不纠缠，各自保有独立空间。
　　她的车在右边，刚一转身，脚步猛地顿住。
　　顾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旋转门外的，他身旁还站着个漂亮年轻的姑娘，正仰头对他说着什么。
　　她僵硬着，强迫自己迈开步子。
　　才刚走了几步，她就感觉顾燃的视线像刀子般扎过来。
　　那个年轻女孩还在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只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突然，她踩到一块松了的地砖，身形一晃，差点崴了脚，她站稳身子，加快脚步落荒而逃。

　　停车场灯光惨白。
　　她钻进驾驶座，狠狠捶了下方向盘。
　　好丢人啊。
　　看了眼后视镜，顾燃依然站在原地，那个年轻姑娘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停了一会儿，脚踩油门，就在车子即将冲出停车位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闪到车前。
　　孟秋的心脏几乎停跳，尖叫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猛踩刹车，惯性让她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一阵钝痛袭来。
　　一抬头，她看见顾燃站在车头前。
　　“混蛋，你疯了吗！”她甩开车门冲下去，声音都在发抖，“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燃像座山一样挡在车前，在她冲过来的瞬间一把攥住她手腕，转身就将她抵在了车门上。
　　冰凉的门把手硌得她后背生疼。
　　“三年不见，”顾燃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耳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
　　孟秋奋力挣扎，抬脚狠狠踢向他小腿：“放开我！滚去陪你的女朋友！”
　　顾燃突然低头，一口咬住她耳垂。
　　熟悉的触感让孟秋浑身一颤，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过全身，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有感觉吗？”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灼热的手掌紧紧箍着她的腰。
　　远处突然传来催促的喇叭声，刺眼的车灯扫过他们纠缠的身影。
　　孟秋趁机挣脱，踉跄着后退两步，嘴唇不受控制地发抖：“我们早就结束了，顾燃。”

作者有话说

　　新文来啦！
依然是破镜重圆，不过女主分手后有谈过恋爱，男主没有，介意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