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局》琛小玉

9、第 9 章

　　“大哥哥！你怎么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顾辰谦猛然睁眼，只见自己正站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街道上，酒楼、商铺门口张灯结彩，喧嚣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站在腿边，仰视着自己。

　　小女孩长着一双大眼睛，脸蛋肉乎乎的，看上去很是可爱。

　　顾辰谦想起了妹妹顾萃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不免内心泛起一丝柔软。

　　他蹲下身来，视线与小女孩平齐，柔声道：“小妹妹，你刚才在叫我吗？”

　　“是啊。”小女孩眼睛一眨一眨地，用充满童真的眼神看着他，“大哥哥你为何独自站在大街上，是被爹娘训斥了不敢回家吗？”

　　“这是哪儿？”顾辰谦环顾四周，“杭州城吗？”

　　“是啊。”

　　“今年是哪一年？”顾辰谦想确认自己在崔阁主的哪一年的记忆里。

　　“我不知道。”

　　顾辰谦打量了下女孩，看上去五六岁的年龄，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哪一年，不过既然对方并不知道，那就算了。

　　飞隐阁在杭州城外，他打算不在城里耽搁时间，直接去飞隐阁找崔阁主。

　　顾辰谦站起身来，看了眼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对小女孩说：“小妹妹，你多大了？你的家人呢？”

　　“我五岁了。”小女孩指了下一旁的店铺，“娘在里面买东西。”

　　顾辰谦轻柔地摸了下小女孩的小脑袋：“那你赶紧回店里吧，在街上玩不安全。”说完便准备走。

　　“倩倩！倩倩你在哪儿！”一声急促而略带慌乱的女声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材婀娜、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慌慌张张地从店铺里跑了出来，见到倩倩的那一刻总算松了一口气，训斥道：“你这孩子，乱跑什么！万一遇到拍花子怎么办！”

　　小女孩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娘，对不起。”

　　顾辰谦惊愕地看着年轻女子，惊呼出声：“崔夫人！”

　　崔夫人除了脸上添了些岁月的痕迹，样貌变化不大，他从对方走出店门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

　　顾辰谦视线下移，看向小女孩，惊喜交加，这个小女孩岂不就是崔传的女儿！

　　如果是这样话，那么现在崔传还不是阁主，只是飞隐阁的一名弟子而已。

　　崔夫人听到顾辰谦喊自己“崔夫人”，愣了下。

　　她夫君姓崔，自己却不姓这个，修仙之人不随民间女子那样婚后冠夫姓，而是保留自己独立的名字，能这么称呼她的，大部分都是认识她夫君，却不知道她姓什么的人。

　　她打量了下顾辰谦，问道：“你是？”

　　顾辰谦拱手行了一礼：“在下护域派顾辰谦，特来拜访崔修士。”

　　“你是护域派的？不知找我夫君有何事？”

　　“素闻飞隐阁消息灵通，在下有一件急事想拜托崔修士。”

　　“师父病重，夫君一直在床边照料，只怕无暇办差。飞隐阁中有不少能人，不如我为阁下换一位？”

　　“我这件事只能崔修士来办，还请让我见一见他，若是他当面拒绝，我也好回去复命。”

　　崔夫人想了下，说：“那好吧，你随我来。”

　　******

　　三人出了杭州城，重新回到飞隐阁那座黑瓦白墙的宅邸。

　　顾辰谦打量着面前的宅邸，除了门上写着对联的木板、上方的牌匾，以及墙体看上去稍微新一点，其他地方与二十多年后的宅邸并无不同。

　　他跟随崔夫人来到前厅，随便找了个椅子落座等候着。

　　不一会儿，崔传独自一人踏入前厅。

　　崔传细长眼，高鼻梁，虽只有二十多岁，但眉宇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英气。

　　他打量着已经站起身来的顾辰谦：“听内人说你是护域派的，不知师从哪位？”

　　“我师父是钱未济。”

　　“钱未济？”

　　崔传眼睛微微眯起，重新打量着顾辰谦，突然摇着头，无奈地笑了起来，笑得顾辰谦一头雾水。

　　顾辰谦正要解释自己来自二十多年后，现在这个年份钱未济还是护域派籍籍无名的小辈，崔传可能不认识钱未济。

　　只见崔传突然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地问：“你是怎么进入溯源幻境的？”

　　“裴算前辈告诉我的，他现在就在幻境外等着我。”

　　顾辰谦顺口回答完意识到不对劲儿，随即瞠目结舌，震惊地看着崔传：“原来您知道您在溯源幻境！那您怎么不想办法回去？红烛燃尽，您阁中的所有人都会死！”

　　“红烛燃烧多少天了？”

　　“二十多天了。”顾辰谦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所谓的生门，“您既然知道您身处溯源幻境，那您可知生门在哪儿？找到生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爹爹！”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顾辰谦侧目看去，只见倩倩矮小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倩倩扑腾着小短腿，跑到崔传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仰头用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注视着他：“你要去哪儿？你不要倩倩了吗？”

　　崔传一把将倩倩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语气温柔地说：“爹爹不没有不要倩倩，爹爹会一直陪着倩倩。”

　　“崔师兄，不好了！师父快不行了，他喊你过去呢！”一人匆匆赶来。

　　倩倩搂着崔传的脖子，嚷嚷道：“爹！我也要去看师公！”

　　“好，我带你去。”崔传让师弟留下来陪顾辰谦，自己抱着倩倩走了。

　　厅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使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尴尬氛围。

　　“你师父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这倒不是宽慰之词，毕竟裴算说了，倩倩是在崔传二十五岁成为阁主的前一年去世的，既然倩倩在，那阁主就没到死的时候。”

　　“师父已在弥留之际……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人哽咽道，“只怕今晚就会……”

　　顾辰谦心说，不应该啊，难道裴前辈记错了？但是倩倩去世的时候，崔传是门派弟子，还是阁主，这个区别还是很大的，裴前辈应该不会记错吧。

　　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试探性地问道：“崔修士和我看起来差不多大，不知他多大了？”

　　“二十五。”

　　“什么！二十五！”

　　“对啊，怎么了？”

　　顾辰谦大惊失色，裴前辈明明说女儿是在崔阁主二十四岁的时候没的，那现在这个倩倩是怎么回事？

　　难道溯源幻境的时间会错乱？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为妙。

　　顾辰谦猛然站起身来，对一旁的人说：“你师父在哪儿，快带我去！”

　　******

　　厢房内。

　　崔传跪在床边，神色哀伤地看着师父。

　　齐阁主颤颤巍巍地将一本很薄的书递给崔传，语气虚弱地说：“为师知道将阁主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委实有些难为你了……但你的天赋是所有同门中最高的……为师相信飞隐阁在你的执掌下……定会有一番新天地！”

　　“师父，您放心吧，我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崔传接过书，攥在手心。

　　薄薄的一本书在此刻变得沉甸甸的，仿佛置有千斤。

　　齐阁主将苍老的手覆在崔传的手背上，嘱咐道：“炼融鼎数百年来一直被觊觎……我死以后，外界欺你年少，定会趁机作乱，抢夺此鼎……你务必守护好这本使用秘籍……守护好炼融鼎……”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行将就木。

　　“师父请放心，我已拜托鬼斧门的鬼斧子制作了炼融鼎的仿品，不日就会制作完成予以替换。到时，不管谁来抢夺，我率领大家假意防御，再让其抢走便是。”

　　“还是我徒儿思虑周全……那我就可以安心……闭目了……”齐老阁主说完最后一句，握着崔传的手逐渐滑落，咽气而亡。

　　崔传跪在床边，默默垂泪许久才拭去脸上的泪痕，看着师父安详的面容，语气坚定地说：“师父，您放心，只要我做一天的阁主，就一定会守护好炼融鼎，守护好飞隐阁！”

　　他站起身来，收敛悲伤的情绪，将秘籍藏在齐阁主的枕头下，转身迈着沉稳而又坚定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吱！

　　房门被打开。

　　门外众人面容或关切或忧伤，纷纷看向崔传。

　　崔传环顾屋外众人，瞥了眼站在远处的顾辰谦，神色微动，片刻后回归正常，向众人宣布齐阁主的死讯。

　　倩倩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崔传的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爹爹，倩倩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师公了？”

　　崔传脸色微变，轻柔地抚摸着女儿肉乎乎的小脸蛋，意味不明地说：“不，你很快就能见到他。”说完右手闪现一张散发金光的符，贴在了倩倩的额头上。

　　倩倩松开崔传的大腿，向后踉跄了两步，化作浓郁的红烟。

　　红烟散去，一个身穿红衣、面容冷艳的少女出现在面前。

　　紧接着，四周站着的人纷纷消失不见。

　　漆黑的夜色下，只剩崔传、顾辰谦和这个红衣女子头顶皓月、身披银辉，静静地伫立着。

　　红衣女子向上摊开右掌，晃了下，语气冷淡地对崔传说：“你早就发现了？”

　　崔传神色哀伤地看着对方，轻唤了声：“倩倩……”

　　”红衣女子声色俱厉，语气中带着些怨恨：“别叫我倩倩！我不是倩倩！”

　　崔传叹息一声，面色哀伤地看着女儿：“倩倩，是爹亏欠了你，当年诸多妖邪祸乱城池，爹忙着在城中除妖，想着门派中有人能救治你，就没有及时回来，没想到……”

　　“你不过就是为了那阁主之位想立功罢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当年的情况危急，我真的很难两全。这段时间我一直留在幻境，就是希望多陪陪你，弥补曾经对你亏欠的爱，消除你的怨恨。”

　　“想让我消除怨恨，容易啊！”倩倩咬牙切齿，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那你去死！”

　　她十根纤长的指头比划着指法，只见众多怨气从体内溢出，直奔崔传而去。

　　崔传施展法术击碎怨气，继续迎接对方新一轮的攻击。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顾辰谦正要上去帮忙，只听崔传说：“不用，这是我们父女的恩怨，让我们自己解决。”

　　他便站在了一边，没再帮忙。

　　崔传身为阁主，修为很高，双方打了一小会儿便高下立见。

　　这时，崔传一招法术击出，眼看就要击中倩倩，结束战斗。

　　少女倩倩突然变回刚才年幼倩倩的模样，泪眼婆娑地看着崔传：“爹爹不爱倩倩了！爹爹难道要杀掉倩倩吗？”

　　崔传原本只想将对方打伤，再把她带走，结果看到倩倩年幼的模样，顿时心头不忍，下意识将法术向一侧微偏。

　　法术与幼小的倩倩擦肩而过，击了个空。

　　倩倩嘴角轻扯，稚嫩的脸上露出阴翳的笑容，下垂的手指微动，在崔传背后形成一股浓郁的怨气，偷袭而去。

　　嗖！

　　白剑的剑气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径直飞来，将怨气击碎。

　　与此同时，崔传施展法术，将倩倩击倒在地。

　　倩倩迅速从幼童变回少女模样，刚站起身来，一根金色的缚灵绳便已飞抵身边，顷刻间将她从头到脚缠了好几圈，紧紧地束缚住。

　　崔传走到倩倩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对方怒目而视的样子，微微叹息一声。

　　“倩倩，你放心，我已经在酆都打点好了一切，等你过去便为你安排一个富足、和睦的人家投胎。前程与家庭两难全，我不求你能理解我当年的难处，也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下辈子能好好地生活。如此，我也就能安心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前方不远处两个长方形的门型黑洞凭空出现。

　　两个门相距一米，左边的门上方悬浮着散发白光的“生门”二字，右边的门上方悬浮着“死门”二字。

　　崔传将女儿打横抱起，对顾辰谦说：“我们出去吧。”

　　顾辰谦挠挠鬓角：“我感觉我不必进来，您也能顺利解决此事。”

　　崔传叹息一声，抱着女儿往前走着：“不，还好你进来了，提醒了我身上肩负的责任。其实身处幻境，真的很容易沉溺在过去的心结中而无法自拔，从而错过出去的最佳时机。”

　　“您是怎么进入溯源幻境的？”顾辰谦问。

　　“是不夜冥王当年的一员大将睡莲鬼姥率领手下攻打飞隐阁，逼我交出飞隐阁的镇阁之宝——炼融鼎。我不交，她便弄出了溯源幻境。制造溯源幻境者，可以看到我的记忆，她应该是想通过我的记忆窥探炼融鼎的下落。”

　　顾辰谦脚步稍顿，随即加快步伐往前走着。

　　又是不夜冥王！难道炼融鼎也和复活不夜冥王有关？

　　如今齐老阁主已死，肯定临终前告诉了崔传炼融鼎的存放位置，如此一来，睡莲鬼姥也就知道炼融鼎的下落了。

　　顾辰谦想到此，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睡莲鬼姥会不会此刻已经派手下去取炼融鼎了？”

　　“她取不走，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炼融鼎的存放位置，和如今的存放位置不是同一个位置，她做的这一切终究是徒劳。”

　　顾辰谦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生门附近。

　　嗖！

　　一根拐杖飞来，击中崔传的手臂麻筋。

　　拐杖通体为褐色，头部雕刻着一个两个巴掌大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