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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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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之前和白苏、顾辰谦分道扬镳后,害怕白苏起疑,假装回宿舍,在宿舍稍微等了一会儿,约摸着白苏和顾辰谦走远后,又从宿舍出来。
他用千里传讯联系了黑袍人,将对方约了出来。
杜仲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想啊,但是是我提议使用伏魂玉的,也是我提议去兖州找赛半仙的。白师弟非常聪明,他回来的路上虽然没说,但是我总觉得我暴露了。”
黑袍人不以为意:“你提议使用伏魂玉只是为了收伏前川,提议让顾辰谦去兖州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再说了,你又没去黄泉路,洛州那晚你一直在城中清剿邪祟。哪有和前川合作,还除掉前川的手下之理?这本来就相悖,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话虽如此……”
“好了!”黑袍人打断他,“拿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秘籍,却一点风险都不想担,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不成?你最近功法练得如何了?”
“修为确实提升了,但是稳定性不好,只要不及时补充阴气,修为就有退步的迹象。”
“你身体纯阳,那阴气属阴,本就相克,稳定性肯定差点,你勤于补充就行了。”
杜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年誊抄《净邪秘笈》下卷的那人到底哪儿抄错了,要是能找到正确版本,就不用头疼稳定性的问题了。”
“等我研究出错误的地方,会告诉你的。”黑袍人看了眼杜仲身后黑漆漆的树林,“你回吧。”
杜仲也不敢出来太久,于是脚踏飞行法器,腾空而起,穿林而去。
咔嚓……沙沙……
脚踩树枝、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
杜仲的室友麦冬一侧肩膀紧紧地倚着粗壮的树干,喉结滚动,默默屏住呼吸。
噗通……噗通……
心跳声在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同频震动着……
麦冬垂眸凝望着地面,聆听着脚步声,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跟踪杜仲。
他在杜仲回来后其实被吵醒了,但是见杜仲大半夜回来,又鬼鬼祟祟地出去,便好奇心起,偷偷尾随了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麦冬战战兢兢地在心里碎碎念着,四周这么黑,那人的兜帽那么大,我站在他们身侧的位置,对方肯定没发现我!
对,一定没发现!只要默默等他走掉就行!
突然!
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双黑靴出现在眼前。
麦冬心头一惊,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视线顺着黑靴一路向上,经过宽大的黑袍,最终与那露出诡异笑容的黑袍人四目相接。
“师……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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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一路小心谨慎地返回宿舍,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轻推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他瞥了眼麦冬的床铺,发现床铺上坐着个人,以为是麦冬醒了,正要开口。
一小团烈焰在对方指尖汇聚,随着对方右手剑指的操控,向斜前方飞去,最终落在烛台上将屋内照亮。
白掌门的大儿子白术面带怒容地站起身来:“杜师弟,你去哪儿了?”
杜仲心头一惊,顿时有些慌乱,组织了半天措辞才开口:“我……我出恭去了。白、白师兄,你怎么在这儿?麦师兄呢?”
白术没有回答杜仲的问题,站起身向他走来:“我爹找你,走吧。“
杜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惴惴不安地看着白术,试探性地问:“师父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你见面问他便是。”
杜仲跟着白术离开房间,闪身便逃,被白术眼疾手快地一把钳制住,并在不断的挣扎中被强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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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悬济派静悄悄的,白术押着杜仲来到议事堂。
议事堂此刻大门敞开,屋内灯火通明。
杜仲默默咽了口吐沫,抬脚跨过门槛,走入议事堂。
堂内正前方的主座上正坐着面色不悦的白决明,左侧一排座椅上分别坐着陆英、常山,右侧一排座椅上坐着商□□大长老来了三个,只有石楠叶未到。
杜仲内心的不安感越发严重。
他偷偷看了眼左侧,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坐在正前方的掌门,深吸一口气,走到堂中,对白决明和师叔们行礼问好。
问完后,他故作淡定地问道:“不知师父深夜唤弟子,所谓何事?”
白决明厉声呵斥道:“跪下!”
杜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直视白决明:“师父让弟子跪,弟子不得不跪,但不知弟子所犯何事?”
白决明厉声质问:“你晚上去哪儿了?”
杜仲跪在地上,仰视白决明气定神闲地说:“出恭去了。”
白决明感觉胸腔憋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这种难受的情绪,然而并没有得到缓解。
他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一副理直气壮神情的弟子,隐藏失望与心痛,用严厉的语气质问道:“门规第二条是什么?”
“不得与妖邪为伍。情节较轻者,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情节较重且致使无辜之人殒命者,以命相抵。”
“你既知晓,为何要与前川勾结!”
杜仲理直气壮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父,弟子入门以来恪守门规,怎会与邪祟之流为伍,定是有人诬告,还望师父明察!”
原本白决明还想着,杜仲年少,也许是受了谁的蛊惑,如果坦白从宽,未尝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料杜仲说的义愤填膺,仿佛自己真的被诬告一般。
白决明懒得和杜仲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麦冬说你刚才去了后山的林中,你去见了谁?”
杜仲大惊失色,愣在了原地。
师父刚开始的盘问是他预判到的,来时的路上已经在脑海中想好了应对之辞,所以可以从容不迫地对答如流,然而这个问题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内心惴惴不安,他离开厢房的时候麦冬在睡觉,回来时没有见到麦冬,却见到了白术。
难道麦师兄那会儿是装睡,跟着他去后山了?还是麦师兄根本就没去,只是师父故意让他躲起来,为的就是此刻套话?
杜仲拿不定主意,不敢随便回答,只得低着头,又偷偷瞥了眼左前方,随即收回目光。
这时,白决明放在左手案几上的千里传讯传来震动。
他用法术开启千里传讯,紧接着白苏的缩小版的虚影便浮现其上。
“爹,我和石师叔找到麦师兄了。”白苏声音有些低沉,“但是……他已经死了。”
杜仲惊愕地抬头,看着千里传讯上悬浮的缩影,只见白苏蹲在地上,凭借月光能依稀看到他身后的景象似乎是树林。
“杜仲,你好大的胆子,我徒儿和你有何仇怨,你要杀他!”石楠叶的声音从千里传讯中传出。
“我、我没有杀他!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在!”
“还狡辩!”石楠叶的身影出现在白苏身边,“冬儿刚才用千里传讯亲口告诉我,看见你和倦笔书生在林中密谈,还被你打成重伤,拖着最后一口气向我揭露你的恶行!”
杜仲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左前方。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常山厉声质问,“还不如实招了!杜衡一直视你为楷模,你这么做有考虑过他吗?”
杜仲震惊地看着常山,片刻后突然泄气,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语气低沉地说:“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还望……”
他再次抬眼看向常山,随即视线依次扫过在座的各位:“还望师父……师叔们放我弟弟一条生路!”
“杜衡才十岁,肯定没有参与,掌门师兄不会迁怒于他,我作为他的师父自然也不会。”常山说。
“那就好。”
白决明看着杜仲,倍感痛心疾首:“我这些年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要与前川他们勾结?”
“师父待我很好。大家羡慕我,觉得我年纪轻轻就成了掌门的亲传弟子,但是这层身份如同一个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杜仲语气哀怨地说:“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修为就是上不去,师父如今还活着的亲传弟子只有五人,三位师兄修为高,各个都是门派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连比我小很多岁的白苏师弟都早已超越了我。您知道门派的人私下怎么说我的吗?”
他说到此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撕心裂肺地吼着,发泄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他们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说我在掌门的亲传之下还学成这样,是个废物!说我让掌门蒙羞,是门派之耻!”
他说到此自嘲地笑了下,“这层身份让我活成了一个笑话!还不如拜修为一般的师叔,起码平庸不会被人诟病。”
白决明何尝没听过这些风言风语,但是荣耀加身必然要负重前行。
他从上一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到如今坐上掌门之位,承担了多少,自己心知肚明。
想要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又不想忍受这个身份带来的风雨,这世上本就没有只得利益而不付出代价的好事!
他以为这样的道理不必刻意叮嘱,杜仲应该明白。
杜仲只有掌门亲传弟子这一重身份,而白术、白苏拥有掌门的亲传弟子和掌门儿子的双重身份,使得兄弟俩也在负重前行。
靠掌门的权威压制不住人心,只有更加努力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所以白术、白苏很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也更加刻苦,没有因为掌门儿子的身份而懈怠。
白决明看着还在喃喃自语发泄内心不满的杜仲,失望地摇摇头:“所以你就与前川、倦笔书生他们合作?他们承诺给你什么?”
“给我《净邪秘笈》下卷的手抄本。”杜仲看了眼在来时路上就已经被白术没收,如今放在了白决明手边的乾坤袋,“就在乾坤袋里。不过是个错误版本,练了以后效果不行。”
话音刚落,屋内众人纷纷向他投来诧异甚至惊愕的目光。
白决明用法术将乾坤袋里存放的物品逐一取出,摊在面前的地上,只见地上放置着大大小小装药的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法器,以及一个卷轴。
他右掌向下摊开,做了个凭空抓取的动作,卷轴径直飞入掌心。
白决明将卷轴展开浏览着,其他三位长老也匆匆起身凑过去看上面记载的功法。
白决明早已得到了白苏给他的《净邪秘笈》上卷,没想到《净邪秘笈》的上、下卷就这么回来了。
费尽千辛万苦找不到,已经放弃找寻,结果又回来了,让他不得不有些百感交集。
就在大家被卷轴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千里传讯中传来白苏的声音:“前川和倦笔书生为何召集邪祟附身男性?”
“不知道。他们没说,他们只给我下达命令,我完成便是。”杜仲如实回答。
白决明将卷轴对折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继续问:“他们对你下达过什么命令?”
“前川让我暗示商师叔,让师父从禁地取出伏魂玉,后来倦笔书生又让我把白师弟和顾修士引去黄泉路。能说的我都说了,还望师父和师叔们以后能念在我尽数坦白的份上,善待我弟弟。”
杜仲说完默默运转内力。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
杜仲双手虚软地瘫在两侧,身体没了支撑向前滑去,最终趴在了地上。
白决明急忙起身上前,半蹲在地上,将杜仲扶起抱在怀中,抬手摸了下他的颈侧,已经没了脉搏跳动。
失望、悲痛、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期许与厚望、曾经年幼坐在臂膀上的骄纵宠溺、曾经手把手教习功法与悉心培养……
一系列复杂的情绪,一段段久远的回忆,全部翻涌上来,最终尽数破碎,化作一块块拼凑不齐的碎片,带着残缺的影像纷纷坠落,在白决明心底摔了个粉碎。
碎屑四溅,将悲痛的心割得血流如注。
他将杜仲紧紧地抱在怀里,久久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