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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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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翘楚刚走,那个推门进来的小丫头便急忙扶起已经蹲坐在地的堇年道:“小姐,有什么事非得惹少爷这么生气。”她让堇年坐在床畔,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唠叨,“小菊也是,怎么不把这些碎碗筷收拾起来,这是没伤人,万一伤着人了呢?”
她看堇年一脚泥污的蜷缩在床侧,站起身上前正要去说,却见她满脸是泪。
这几天院子里的下人都说大少爷带回来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姐关在后院,老爷为此还大发脾气,也不知她同少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能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小姐?”
堇年亦无回话。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夜,堇年醒来,瞧见那小丫头正趴在床畔打盹。堇年怕吵醒她,正准备轻手轻脚的起床,只听那小丫头呀的一声。堇年被吓了一跳,转眼看见小丫头惊喜的面庞:“小姐,你醒了?!昨天可吓死我了,你一整夜都在说梦话!”
堇年强笑了笑,没搭话,她却接着问:“小姐都做了些什么梦?怎么看上去那么害怕?”
堇年不想她再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丫头指了指自己:“我啊?”圆圆的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我叫祝青红,小姐叫我青红就行。今年十六岁,本来我是在少爷房里做事,但是前几天照顾小姐的小菊回乡了,我就被派来照顾小姐寝居。”她说的兴致盎然,说完不忘问一句,“听容嫂说您姓顾是吗?”
“是。”堇年起身,看了看屋里新添置的几样家具:椅子、半旧的桌子、还有个梳妆台。
青红笑着上前解释:“我昨天大着胆子去问了少爷‘小姐要在这里住几日?’少爷说,小姐是要常住的,我心想,常住哪能住这种地方!所以就趁你睡的时候收拾了一下,这物件都是闲置不用的,我跟容嫂打了个商量就给搬过来了。既然小姐要常住,等下午天气好些了,我再把院子里的草除一除,然后弄几盆花过来,好坏还是可以住人的!你说呢?”
堇年心情仍在低谷,敷衍点头:“随你”。
青红笑道:“昨天的事小姐也别放心里去,我们少爷一向如此,过几日气消了也就罢了。”
堇年想起林翘楚昨日里的狠话,不免冷笑反问:“真的吗?”
青红坚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啊。”
堇年听了,叹口气看了看外面依旧阴暗的天空突然想起:“这几天督军府来什么客人没有?”
青红想也不想的回答:“当然来了,督军府里每日都有许多客人来。”
“那……”堇年犹疑了一下,面前这个青红到底是不是林翘楚故意放在她身边的她并不知晓,但此时的她犹如牢中鸟,无计可施,迟疑之后还是问,“有没有什么客人是找少爷的?”
“少爷?”青红疑惑的看了堇年一眼,抬头想了想才答,“这两日没有,前天倒是有个自称二爷的人来……”
堇年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僵,紧张的问:“然后呢?”
青红摇头:“我那天正在书房里整理东西,那人一来少爷就差我出来了,不过啊”她突然神秘的低声道,“我刚出来就听见那人隐隐约约说什么,‘你把堇年藏哪里去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之类的’,总之吵的很厉害。后来,也不知道少爷说了些什么,那人便灰溜溜的走了。”
堇年听了顾玉生没事,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青红看她如此模样睁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状:“那个二爷莫非是找的小姐你?那个堇年就是小姐你?!”
好歹总算知道了顾玉生没事,顾家暂时安全,心里也松快了些,她看了一眼仍一脸疑问的青红,心想,无论这个祝青红是不是林翘楚故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总算还是有些用处的,便笑了笑答:“那个是我叔叔。”青红听的一惊一乍,却也不敢再深作探究。
下午堇年又用身上仅有的钱差青红去买了份报纸,看报上也未有青竹哲生的任何消息,她整颗心才暂时放了下来。
青红则是放下报纸就跑了出去,回来时面带喜色,堇年忍不住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她亮出一个红包笑:“有好事当然高兴!大少爷成亲,要发喜钱,屋里的丫头都有份。”她捏了捏红纸包,面露欣喜,“呀,这么多!”
堇年有些不确定的问:“大少爷是指林翘楚吗?”
青红小心翼翼的将红包塞入衣襟道:“是啊,原说是2月的婚事,早先大少爷突然说要悔婚,为这事,督军大人还发了大火,为此我们这些下人可没少吃苦!”她看了看窗外小心翼翼的伏在堇年耳畔道,“都说是少爷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姑娘,也不知是真是假!”
堇年神情恍惚的问:“那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青红收拾起桌上的报纸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少爷想通了吧!”说罢又问堇年,“您知道洛城富商闵震奎吧?大少奶奶就是闵府的大小姐宝卿小姐,闵家是三姨太太的远房亲戚,那个宝卿小姐年初的时候还来过一次,长的可漂亮了!”
她看着青红满目兴奋的又说了好久,却全然听不见她说的内容。
青红察觉她面色难看,叫了好几声,好容易让她回过了神,却听她问:“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青红答:“后天。”
“后天。”她喃喃重复,神态颓然。
林翘楚大婚那日,督军府炮竹连绵不断,大红灯笼挂的入目即是,整个督军府喜气洋洋,青红从早上就心不在焉,堇年见状便道:“你想去,就去吧。”她听了当即跳了起来:“那我就去了!”话毕一溜烟的跑出院门,堇年坐在屋门口,看着正对着院门的小路两旁挂满的红灯笼随风轻摆,满目的红色,让人顿觉眼眶灼热。晚上青红兴奋的同她讲婚礼是如何排场,她家大少爷是如何风流倜傥,讲到高兴处手舞足蹈,惹得堇年晚上做梦,突然梦见林翘楚一袭蓝色长衫,站在西向胡同的林家小院里,满园樱花璀璨,竟如,那日亲眼所见一般。梦中的林翘楚冲她微笑,看的她胸头一股钝痛,陡然醒来,再无睡意。
夜里起了风,闷雷阵阵,她在床上躺了一会,便披件衣服起了床,守在院门口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她顺着院门口的那条路,缓缓而行。这一路上的灯笼,都被风吹的呼啦啦作响,宛若一曲低沉哀怨的陈词旧曲,悲切的诉说着往日故事。初春时节,早晚天气都带着透骨的凉意,她披的素色披肩在风里来来回回的挣扎翻滚着,冷风透过缝隙,抚摸着裸露的肌肤,丝丝寒凉。
小径两旁长着些青苔,趁着灯光,墨绿的发黑,像是干涸的血迹,带着几分幽寂冷漠,她的身影则随着灯笼的晃动来回飘摇,寂静朦胧间有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一阵闷雷响过,又迎来一阵凉风,幽寂的天空,染了墨般,压抑的人透不过气,让人生出许多疲倦。她没有按原路返回,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走着,树叶被在风吹的哗哗作响,突然一阵响雷,豆大的雨点便瞬间落下。她用披肩裹紧了身子大步往回跑,雨水从暮黑的空中倾倒一般,滴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不一会,便积成了一汪,一脚踩下去,空气中便散发出带着凉意的泥土味。灯笼被疾风吹的,有些摇曳不定,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朦胧模糊的,可是……临近门口的时候她还是看见了那个伫立在路口的身影:林翘楚一袭长衫,就站在远处,正对着她漆黑一片的院子一动不动。
堇年停下脚步,望着他雨中的身影发呆。他并未看见她,低了头像是要往回走,堇年强自压抑的咳嗽声在雨中显得有几分模糊。他脚步蓦然停住,回头看她……雨势渐大,如同串起的珠帘一般隔在他们中间。
她突觉唇边一阵温热像是涌进了咸湿的雨水。而他则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随从远远的跑过来,将伞置于他头顶,雨中犹可听见他的声音:“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少奶奶到处找您!”
大红灯笼依旧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却见他看她一眼声音带着雨夜的凉意道:“先送顾小姐回去。”
随从举着伞看看堇年又看看快步离开的林翘楚,进退两难。最后只得急匆匆的将伞塞到堇年手中,道:“顾小姐,您快回屋吧,仔细着凉了。”
堇年刚接过伞,便见随从的身影和林翘楚一道,很快的消失在茫茫雨中。
而夜,重归寂寥。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堇年躺在黑暗的房间里,感觉那些雨水正顺着头顶,一点一滴的滑进心里,平静而冰冷。她原以为第二日依旧会阴雨连连,谁知醒来窗外却是花红叶绿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