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7 ...
-
堇年醒来时医生正在处理她手上的伤口,她看到一旁的林翘楚也不言语,坐起身就要往外走。顾家大宅现在是一片混乱,林翘楚拉住她,沉声道:“先将伤口处理好。”
堇年脖颈、手臂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掌心脚心更是火辣辣的疼。她依稀记得那汹涌的火势,心里已经隐约察觉出发生了什么,只固执的推开林翘楚径直往外走。
林翘楚怎么也拦不住,她刚走,他便冷了脸。抓过一旁桌上的烫伤药,猛的往地上一摔,地面瞬间变成了青紫色,连带容嫂也惊了一下。
她到的时候,顾家上下正哭声一片。院子正中间盖着一块白布。刘妈见堇年过来,眼泪汪汪的迎上前,也说不出话来。堇年宛若没看见一般,愣愣的推开她还要往前走。顾太太被烧的几乎辨不出模样,老管家怕骇着她,拉了她道:“大太太已经走了。小姐,您节哀顺变吧。”堇年闭了闭眼睛,声音淡漠:“走开。”
管家不松手,却听她突然怒吼:“走开!”
她声音凄厉,映着这一片废墟,竟让人不寒而栗,管家只好乖乖的让开。堇年走过去缓缓的蹲下身,伸手正要去扯白布,却被刚刚赶到的秦宜和一下摁住。
“还是让伯母赶快入土为安吧。”他胸口起伏,像是一路匆忙还没缓过气
堇年固执的攥着白布,道:“我要看一眼。”
秦宜和不放手皱眉道:“听话!”
她身子飘忽,力气全无,虚弱的跪在地上,迟来的伤悲一并爆发,泪流不止,哭道:“就让我看一眼,我……我总得见我娘最后一面。”
——————————————————————————————————————————
只一眼就让她忍不住放声大哭。秦宜和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堇年万万没想到,她做了几年的梦,梦中那悲痛欲绝的女子竟然是自己……那时候,梦中的陌生女子看着一堆废墟放声大哭,此刻,她也蹲坐在满目的废墟前悲痛欲绝。
顾太太的尸身只在顾家停留了两日,第三日,便出了殡。出殡那天,堇年以长女身份扶着灵柩出门,秦宜和跟在灵柩后面,虽未穿孝服,站的却是女婿的位置。堇年按洛城风俗,三步一跪送顾太太上路。金黄色的冥币打着旋的在西向胡同飞了一路,巷子里多少年都没有今日这般热闹,邻居们挤在一团议论纷纷,就连几日不见向来独来独往的林家少爷林翘楚也一身素服站在巷子口,目送灵柩。有个在人群中穿梭的小孩子,眼尖看着堇年膝盖上的殷红的血迹惊骇的大叫:“血!”大人听他这么一说,慌忙捂住了他的嘴。送葬之日,见血是最不吉利的。众人低头,正见堇年刚好在林翘楚面前的空地上缓缓跪下,神色甚是冷清。被身边的人搀起时,暗色的石头地上果然有了淡淡的红色。
送殡之日见血的说法,在巷子里又传开了,如此一来,顾家闹鬼的说法就更为喧嚣。顾太太头七刚过,堇年二婶因害怕,便直接携着两个孩子住回了娘家,顾家下人也大半告假回乡。没过两日,刘妈也来跟堇年请辞。没几日偌大的顾家宅院,就只剩了堇年顾玉生连同秦婶和三个胆大的下人。半夜凉风阵阵,间或传来几声狗吠,加上顾宅满院子还披挂着白纸的灯笼左右晃动忽明忽暗,又并着满院凄冷月色,也着实可怖。
又是夜不成眠,堇年蹲在顾太太原来的住处前。火后的废墟已被打扫干净,除去一点乌黑,没人能猜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不了就是过个几年,这大火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供人消遣的故事。
月凉如水,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声近过一声,忽而又停下。堇年回头,只见林翘楚正低头看着她,沉寂无声。堇年见了攸然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明艳,她慢慢起身,声音平缓:“你终于来了。”
林翘楚依旧沉默不语,只上前将衣服脱了披在她身上道:“天凉。”
堇年踉跄侧身,衣服落了空,掉在地上。
堇年道:“火灾报了案,说是烛台打翻,才着了火。”她见林翘楚蹙了蹙眉头,又问,“林先生觉得这个说法如何?”
林翘楚低眉沉思,像是在斟酌词句,良久才道:“烛台打翻的确很危险。”
堇年目光锐利:“你也相信如此敷衍的说辞?还是你根本就是心中有鬼?!”
林翘楚听了脸色微变,堇年冷笑一声伸出手来,掌心正是一枚玉制的扳指,那扳指在月
光下泛着光,更显玲珑剔透。
“这是我娘走之前,攥在手里的。我没记错的话,这应是林先生戴在手上的扳指玉!”
林翘楚低着头,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他只将这扳指捏在指尖。那扳指浑身通透,不着一丝瑕疵,年代久了,越发温软润泽,对着灯光看上去扳指的内侧和他随身携带的玉坠一样镌刻着一个楚字,虽然很小,可是字迹却清晰异常。这扳指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做成,
到他这一代已经传了整整5代,精雕细琢,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块。
他捏着扳指,脸色阴沉,却不反驳。
她声音忽然抬高,在冷寂的夜里越发显得尖利:“我娘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烛台!烛台打翻……”她一脸阴狠,“鬼才信!”
堇年见他沉默不语,又长吐一口气慢慢上前问:“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莫不是真如我二叔所言,你便是早年楚少奶奶的儿子,如今来这里只为抢回宝图?”
林翘楚一言不发,堇年若有所悟的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同你有来往,怪不得你要和我们做邻居,和二叔做朋友,帮我娘介绍医生,千方百计的进入诗社,原来都是有目的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不听我娘的话呢?是不是连你救我救青竹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你太卑鄙了!”堇年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声,忽而又一笑,“你想要图对吗?”说话间她飞速的从衣襟里取出一方纸,转身丢入身后火堆:“我这里有,可我就是把它毁了也不给你!”她说的咬牙切齿,瞬间又抬手从头上拔下那枚碧色的发簪,猛的刺向他。
簪子尖锐,直直的刺进他的胸口。林翘楚并不闪避阻止,那模样倒有点心不在焉,如此镇定面容让堇年几近崩溃,她失控的怒吼一声,紧捏着簪子在他胸口疯狂捻转。月光下,殷红的血顺着碧色的簪子缓缓留下,落在手中,地上,衣衫之上,一小片一小片,冰冷的空气中似乎也充斥着浓烈的血腥。
只是到底不是刀剑,也只能伤他皮肉。
她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不能安心进食,本就起晕目眩,浑身无力,如今又这么一折腾,整个人便犹如虚脱一般直直的跪在地上。林翘楚蹲下身来,伸手抱住她,一言不发。
第二日,秦婶敲门叫堇年吃饭,敲了几下,并不见人应声,门却突然被一阵风吹开。顾太太的遗像就供放在和堇年卧室连着的厅里。秦婶想起这几日来闹鬼的传闻,吓的呀的一声,就朝后院跑去,却正巧撞在前来看堇年的顾玉生身上。顾玉生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斥责道:“让你来叫个人大惊小怪什么!”
秦婶瑟瑟的躲在顾玉生身后道:“叫了好些声,小姐也没应声。”
顾玉生疑惑的道:“不会病了吧!”
又敲了一阵,还是无人应声。推开门才见床上被褥叠放异常整齐,堇年却不知去向。
隔日,秦宜和的汽车便急匆匆的在顾家门口停住,不一会又疾驰而去。又两日有人传顾家大小姐失踪,有好事者说在城南的督军府里见过顾小姐,跟在她身边的是曾在西向胡同住过的林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