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兽人部落宣扬法治》顾景汐

49、暗流涌动

　　河谷森林。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又正值夏日，暑气蒸腾，树木葱郁。哗啦——粗壮的树干被一道迅疾的身影擦过，叶片碰撞间沙沙作响。几片绿叶不敌侵扰，摇摇晃晃坠落枝头，不及落地，便被呼啸而过的风卷起，飘飘悠悠飞出老远。

　　阳野心头焦躁，移动速度极快，几乎可以说是横冲直撞。攀附在他身上的人们不得不牢牢抓紧他的皮毛，才不至于被惯性甩落到地上。
　　他们并没有向远离部落的南面逃亡，而是向东绕了个大圈子，逐渐来到后山的背面。

　　一路上无人说话，大家都相互依偎、沉默着，似乎还没有从部落的巨大变故中回过神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二十年屹立不倒的兽王熊远山被一直没有兽形的阳野打败，原本要回到兽神身边的神使任若星竟然重新出现，祭司居所内涌出大量巨虫，阳野化身黑白兽神……

　　这一桩桩一件件猛地砸在他们面前，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消化不良，只能随着求生的本能奔走。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试探着开口：“兽、兽神，呃…兽王大人？”他一时拿不准该如何称呼阳野，说话吞吞吐吐。

　　阳野没有心情去纠正称呼，直接问道：“什么事？”

　　尽管语气生硬，但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明显松了口气，不再结巴：“我就想问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阳野沉吟片刻，答：“山里有个地方还算安全，我先送你们去那里。”

　　不多久，阳野在一处崖底停下脚步，待众人都从他身上离开后，他变回人形。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几乎是眨眼工夫，他就已经穿戴整齐，也不知道之前是把衣服藏哪儿了。

　　离悬崖不远处便是湍急的河流，对岸是与别处毫无二致的树林、草地，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众人面面相觑，眼见阳野换装完毕，一副已经抵达目的地的模样，内心都有些许忐忑：这地方真的安全吗？

　　阳野与石头对了个眼神，石头了然，屈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唇边打了个呼哨，节奏轻快似鸟鸣。
　　其他人茫然站在一边，不知这举动有何用意。

　　不多时，悬崖处垂下一段绳梯，较窄，宽度仅容一人攀爬。这绳梯出现得突兀，木制脚踏与崖壁碰撞发出声响时，不经意间把一些神经高度紧绷的人吓了个哆嗦。
　　人们下意识顺着绳梯抬头往上看，约莫二十米高的绳梯尽头处与崖壁相连，仿佛是从峭壁上长出来的一般。

　　阳野对青竹道：“你领头吧。”
　　青竹没有异议，轻声应了，第一个攀上绳梯。

　　麻绳缠绕木棍两端，连成梯子，还算结实，但也不宜承担太大的重量。安全起见，绳梯上同时攀爬的人数最好不超过两人。
　　底下的人看见前面的人攀上绳梯顶端后没入岩石，猜测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只是洞口不大且角度刁钻，从崖底往上看时完全发现不了，确实隐蔽。

　　石头最后一个攀上绳梯，他犹豫地看向仍站在原地的阳野，阳野似乎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石头：“主人，你先？”

　　阳野摇头：“你们上去后把绳梯收好，我带若星过来后会吹口哨告诉你们。”

　　石头犹豫片刻，想说跟阳野一起走，但又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硬要跟着反而成为拖累，于是道了声好，随后迅速沿着绳梯向上攀爬。

　　阳野警戒四周，直到绳梯回收后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身离去。

　　-

　　同一时间。

　　祭司遣散了成群的巨虫，独自带任若星走入半塌的实验室。
　　供电设备早已毁损，地下没有灯光。实验室外的空洞内尚有萤火虫发光照亮，实验室内则完全是漆黑一片。幸好任若星的夜视能力不错，否则恐怕寸步难行。

　　行至走廊尽头，祭司推开右手边的房门，示意道：“你住这里。”

　　任若星微不可查地蹙眉：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房间结构，但内里已然陌生。
　　不是所有事物都能经受住时间的摧折。

　　原本房间中央应该有一张类似医院病床的铁架床，床单、枕头和被子都是纯白，但要宽敞些，躺在上面能安心翻身。
　　现在在那个位置的，是一个休眠舱，相应功能已经不能使用。休眠舱侧边的电子屏全黑，不再显示舱内环境、体征数据等信息，休眠舱四壁遍布被某种坚硬物体尖端刮擦出的划痕。

　　任若星想，这休眠舱的形状真是……和躺棺材差不太多了。

　　她在房间里随意走动片刻，左右打量。祭司就在门边盯着她，不知是不是要等她给出一个看房评价。
　　左右无话，不如谈谈正事：“那些兽人勇士们会怎么样？”

　　阳野带着普通居民们离开，而兽人勇士的数量本就不多，部落人口一下子减少十之八九，祭司与虫群的关系也已然暴露，恐怕很难再营造之前那种表面安稳的部落生活——即便祭司能随意删减兽人们的记忆，也很难合理解释部落为何只剩下这么点儿人。
　　大家在部落生活这么多年，就算祭司能把普通居民的存在都从兽人们的记忆中抹去，残留的记忆恐怕也千疮百孔到无法串联。

　　祭司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淡淡反问道：“还关心别人？”
　　言下之意，她已经自身难保。

　　任若星毫不在意其中讽刺意味，理直气壮道：“当然。”

　　祭司答：“他们会活着。”
　　随后他抬手把门一关，离开了。

　　任若星微愣：这什么意思，不是要占她的身体么，关起来等良辰吉日？
　　她低头看了看休眠舱，鬼使神差地躺了进去。

　　没有舱盖，她的目光凝于黑暗中的天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最后的记忆是被关进休眠舱，为什么醒来在河里呢？

　　当时恢复意识的时候害怕溺水，她慌乱之下只顾着赶紧浮出水面，压根没注意周围环境是什么样的……说不准她的休眠舱还躺在河底的某个角落呢。

　　等等，如果说她的休眠舱不是被人有意转移出实验室，那是不是意味着：坍塌的另一半实验室的废墟背后，很可能直接与河道相连？

　　任若星合上双目，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无限延展，穿过虫群的足音与私语——有了！
　　沉闷的、柔软的，水声。

　　她有心多探听一些情报，然而巨虫之间沟通不用人言，她躺在休眠舱里闭眼听了一阵子，并无太大收获。
　　任若星索性起身，打算亲自探探这洞底的虚实，谅这道门也拦不住她。

　　房门并非常见的合页式，而是滑动门。打开时，门扇向上回收至厚重的金属墙内，被某个机关卡住。
　　当初实验室正常运行时，这道门是通过电子操控的，现在则全靠硬拉了。

　　其实任若星当时就曾多次暴力开门溜出去，只不过因为处处都是监控探测器，她总是很快被发现并带回。

　　任若星把门抬起半截便闪身钻出来，脑袋过门的时候，想到万一手滑可能造成血淋淋的惨案，动作更快了些。
　　她一抬头，就和守在门口的二人打了个照面。她方才便听出门外有人，此时一见，两张脸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猜想这“门神二将”大概都是已经被巨虫“夺舍”之人。

　　二人没有拦她，但都默默跟在她身后。她但凡有任何不恰当的举动，或许祭司下一秒就会知道。
　　她一路朝废墟走，东瞅瞅西瞧瞧，仿佛参观旅游景点，内心却道：得想办法淹了这里。

　　之前虫潮的时候，她观察过，这些虫子似乎都怕水。

　　-

　　阳野虽然着急赶回部落带出任若星，但他并没有使用兽形，而是一路小心避开巨虫，悄无声息地向大熊部落靠近。
　　他不想过早引起祭司的警觉，既然大张旗鼓地逃了，最好就不要让它们知道他回来。但如何隐秘地潜进虫窝，仍然是个难题。

　　他走的山路，接近部落时爬上一棵老树，居高临下地观察祭司居所附近的情形。

　　以前大家都说巨虫不会进入后山，现在看来不过是祭司刻意营造的假象，只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住在这个安全的牢笼。
　　如今假象破灭，部落里巨虫乱窜。就这片刻功夫，他已经看见至少七八只虫子优哉游哉地逛进后山。

　　再看祭司居所的位置，兽人勇士们规规整整地站了一圈，标准得像是人形栅栏。

　　要怎么混进去呢？

　　之前被祭司操控的兽人几乎没有任何自主意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祭司不在，他如果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自发采取行动吗？

　　想什么呢，就算他们没反应，周围那些爬来爬去的虫子可不是瞎的。
　　阳野自嘲般弯了下唇角，闭眼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正发愁，余光瞥见“人形栅栏”有了变化——他们为巨虫让道，待巨虫通过后，又回归原本的位置。
　　而巨虫进入祭司居所后，再没出来。

　　这可以推测出两件事。
　　第一，这些兽人能对周围事件作出一定的反应，但显然还处于被控制的状态，没有个人意识。
　　第二，祭司居所内的通道仍然可以通行。

　　阳野目光缓缓扫过部落里的巨虫，想到了一个办法。